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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书名:空城作者名:王小九本章字数:9799更新时间:2024-08-16 15:27:06

考试前一天晚上,文豪又出去滚滚红尘,不过这次是带了任务的,就是寻找考试得高分的办法。众人纷纷献计说多拿点全世界通用的money就行,到时候进考场时塞给旁边的人,或请去吃饭,保准十拿九稳。还有的说“拿小抄!别怕,现在这社会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人们看的是你最后的分数,不是得分的手段”、“这又没有摄像机,你正义给谁看”等等。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探讨起问题来歪道理一堆。很多人觉得哲学遥不可及,其实人人都懂哲理。哲理就是为人处事的道理,尽管这些道理听起来不像哲理。差别就在于要么有些上不了台面,要么还没有上升到理论的境界。

文豪将这些办法牢牢记在心间,必要时试一试。其实文豪虽然分数不高,但是考风很好,平常考试哪怕一个都不会也不会抄别人。但面对高考这种一考定终生的制度,只要违背原则,用些特别手段了。原则其实不是用来约束人的,而是用来衡量一件事的难度的。原则性强的人的优点就是很难犯错,缺点就是一旦犯错,必是大错,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这一夜出奇的平静,这一觉文豪睡的也格外的香。

早上六点多文豪被舍友们的闹铃声惊醒,一想今天是高考,瞬间睡意全无,赶紧起床收拾东西叫上摩的奔赴县一中。

县一中前面半条街被封锁,不准车辆进入,路口还有好多警察站岗。文豪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学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居然把警察都用上了。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学生心理素质差,考完试觉得不如意者指不定会采取什么极端手段来宣泄,布置警力以防万一也合情合理,如果再有几辆救护车待命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到县一中门口,黑压压一群人堵着门口,全是来送孩子的家长们。这年头家长比孩子还重视高考,都坚信高考才是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这些家长在孩子的前十多年人生中帮其掌握命运,到高考时撒手不管,让高考改变孩子命运,反正从来轮不到当事人来主宰自己命运。

文豪好不容易从众多家长中挤进学校,找到考场时离考试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走廊上站满了同道中人,都趁着进考场前的间隙赶紧背文言文。古人像祖冲之、张衡等精于计算的、或是像诸葛孔明等料事如神的人,也绝不会想到千百年后的今天,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精心研究、深处揣摩他们平日说的话。文豪整理一下头绪,眼下不是批判的时候,现在已分数为重,于是也拿起书背起来。

不一会,监考人员拿着探测器过来,逐个检查考生证件再扫身。这场景不像是去赴考,而像是去赴拷。

如今考试制度之严,连水都不能带进去,任何带有金属性质的东西一概扣留,恨不得让学生只拿着笔裸_体考试。

文豪在最后一排放打扫工具的角落找到座位,不禁庆幸地理位置优越,想自己山高皇帝远,太方便自己问别人要答案了。此刻内心如海水般汹涌,待卷子发下来时,心倒是出奇的平静。

语文考试进行的超乎想象的顺利,作文是一篇描写细节的作文。这在平日里没少练习,前两段只阐述一下细节的重要性,接下来再套上几个老掉牙的名人事迹,最后总结一下感慨一番,便大功告成。这就是老师讲的“作文公式法”。

初战告捷,还有盈余的时间检查卷子,尽管什么也没改,但最起码有备无患,譬如没病吃补药,不奢望有奇效,只求心理上的安稳。

文豪估摸着语文分数会在一百一十分左右,现在唯独担心英语和数学。于是四下偷眼看身边的人谁像学习好的。不知道对方底细,只能从外貌上读取信息。据说成绩和长相呈反比关系,所以将目标锁定在右边一个戴眼镜、脸比桌面还崎岖的男生身上。

待收卷子时,文豪小心翼翼地和对方搭讪:“朋友,那个……请你吃个饭好吗?”

那男的被问的楞了一下,比文豪还小心。问:“什么事?”

文豪老脸一红,说“哦……没什么事,就是下午考数学时……能不能……”

那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不好意思,我数学也很差的。”

文豪当他在谦虚,赶紧奉承道:“没事,我更差!咱们出去吃个饭吧。”

“不用了不用了,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我呢。”说完撇下文豪匆匆离开。

文豪拉下老脸求人,结果却碰一鼻子灰,心中无比失落和悔恨——早知道就不问了。好比在家苦等伊人归来,结果开门一看却是债主。

他心情压抑,对数学的恐惧和对那男的怨愤已积满整个胃,午饭吃的如同嚼蜡。继而又发展到整个人状态不稳,下午数学考的一团糟,几道大题画的抛物线和电视剧里的人物关系,明明毫无瓜葛却硬生生连上去,连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画什么。

第二天文豪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文综考试写了一半时看错时间,还以为只剩半个小时,于是不顾章法开始乱写,最后写完又等了半个小时才收卷,他气的差点当场吐血。文豪不小心中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的毒,一时找不到解药,痛苦不堪。

下午英语考试。拿到试卷文豪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久久看着卷子却迟迟不见动手。文豪将心一横,听力部分全部瞎涂,七分看天意,三分靠运气。然后静等听力结束,偷眼瞧别人做下面的笔试题。锁定一人后眼睛不眨一下看那人运笔的走向,然后先写到草纸上,再涂到答题卡上,抄的不亦乐乎。

可惜好景不长,一位监考老师下来微服私访,稳如泰山的站在文豪后面,吓得他赶紧低头看试卷。一会那老师离开,文豪赶紧再看,却发现那人早已翻到了下一页。一步错,步步错,再想抄已经不可能,顿时心如死灰。

脑袋空白思想空洞地做完卷子,面无表情的走出考场。心里不住的念叨着:砸了,全都砸了;完了全完了。大学完了,前途完了,人生也完了……

高考已经结束,理应收拾东西各奔东西。但高补班的人要到学校向王胜利回报情况,文豪自知不受王胜利待见,他也没勇气估算自己的分数,所以没有参与,只是在一边坐看云起。

到了晚上宿舍长竟提议一起出去吃散伙饭。众人的心头大患——高考终于结束,纷纷表示同意。

宿舍的人都是中国传统父母教育出来的传统孩子,饭桌上的规矩不知道多少,只是象征性的一人要了一瓶啤酒而已,衬的文豪像是酒场老手。席间几人都纷纷倾诉自己被家长赋予的重大期望,如此学习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放弃无关学习——确切的说是无关高考的兴趣爱好。一心只让自己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工作。

话中的“好工作”自然是指工资待遇好的工作。中国老百姓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这个“穷”字。而近代中国,老百姓不仅穷,还饱受列强侵害,好不容易走进新时代,但多数人并没有因此而富裕起来,反而因为那一小部分富裕的人增加了自己的生活负担。中国人似乎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走弯路,长期的穷日子使得人们越发在乎金钱,造成现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就是资产的多少。炮火的威力不在于摧毁建筑,而在与摧残人心,破坏信仰。

这顿饭没吃多久,几人酒量都不大,一瓶啤酒喝完便个个面如关公。一路晃晃悠悠走到宿舍,由于酒精的作用,竟然有人出馊主意说去撬别其他宿舍的门,看有什么东西没有。这些人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犯过什么错误,今天毕业又喝酒,在加上其他学生都放假走了,整栋宿舍楼就这几个人,天时地利又人和,此时不错何时错?

说干就干,众人纷纷找木棍和铁丝,兵分三路,分别负责三层宿舍。不一会儿只听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而且还伴随着阵阵欢呼声。文豪拿着铁丝凭着儿时的经验竟然成功的打开几把锁,当锁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内心顿时充满了无比的兴奋,这种感觉只有王朔《动物凶猛》中的主人公马小军能够体会。

打开门,文豪几人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这个宿舍的脸盆都没拿走,被他们拿走当战利品。另外还有衣架和水壶等等,全部收缴。

二十分钟不到,文豪几人已经把二楼扫荡一空,战利品多的几人险些拿不下。到宿舍时发现其他人已经回来并将赃物分类。看到文豪几人又拿回来这么多,急忙搭手。

最终统计结果是:衣架一百零八个,和梁山好汉一个数;脸盆三十八个;半成新的牙膏十九支;拖鞋十双以及九个热水壶。

众人看着这一堆战利品呵呵傻笑,想当初外国列强们掠夺中国百姓财产后的表情也是如此吧。

一会儿众人都累了,一个个东倒西歪躺在床_上,班长用懒散地声音问了众人一个既俗气又无法回避的问题:“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几个人说是想考上好大学,贾峰自然不用多说,就是去安阳找女朋友。文豪想,这些算是理想吗?不算吧,至多是短期的愿望而已。他想起了吴振东,一瞬间竟然鼻头发酸,然后略带哽咽着说:“我想过着不一样的生活,不要被囚禁在一个圈子里。我想体验更多的生活方式,然后好好活着……”

说完发现其他人已经睡着,轻微地打起了鼾声。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子里,静谧又安详。文豪又轻声说:“快乐的活着。”

……

第二天几人都睡到自然醒,想到从今往后不用再早起背公式和哲理,一个个都无比惬意的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九点以后,其他人都起来收拾东西。本来宿舍就小,加上昨晚弄来的一大堆战利品又占去不少活动空间,瞬间宿舍比北京的交通还堵。

几人忙的热火朝天,不是这个找不到,就是那个够不着。文豪舒服的躺在上铺,等着他们收拾完东西,自己的东西不用找就出来了。心里还在暗笑他们高分低能,不懂得使用战术坐收渔翁之利,更不懂得“水落石出”还有另一层意思。

一个小时后,几人都收拾完毕,各自告别后离去,原来拥挤热闹的宿舍一下冷清了许多。文豪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和他们几个再也不会再见了。有一种相遇,从一开始就知道彼此只有一次交集,就像两条不平行的直线,终会在某一点相遇,但相遇以后,就是永久的分别。他又躺了一会儿享受着最后的安静,然后起床收拾东西。

学校里几乎没了人,前几天还人来人往的学校,现在显得格外荒凉,像是被遗弃的切尔诺贝利。拖着行李走出学校,不禁回头又望了望。这个待了三年的地方,今天终于要离开了。心里五味杂陈,往日对学校的百般怨恨和不满,现在也不放在心上了。这其实很好理解,譬如一个将死之人,在死的前一刻大都会原谅生前所恨的一切。当灵魂都静下来,自然一切就看得淡了。

男人毕竟还是理性动物,文豪对学校的不舍没存活多久就变成了离开地狱的欣喜。

坐上公车,一路颠簸回到家。文母在门口正和几个更年期女邻居聊村子里的八卦。这对于农村的妇女来说是一件很能提升自己幸福感的事情,讨论谁家庭不和、谁婚姻破裂、谁家表面风光,实际关系紧张,当知道有人过得不比自己好时,心里就舒坦了。聊这些话题时文母还故作严肃压低声音,尽管那声音能让五米开外的人都听见。其余几个听众坐在凳子上身子向前倾,聚精会神的听着,俨然一副学者听教授讲座的画面。

见儿子归来,文母原本笑颜如花的脸立马板起来,直奔主题地问道:“考的咋样!”

文豪楞了一下,恍然想起来母亲肯定还在为考试时不让送饭那件事生气,他不知道更年期女人生气的期限比白居易《长恨歌》中“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中“恨”的时间还长。女人是非常记计较的,更年期中的女人更是如此。

不过文母的话让文豪猛然想起高考考砸了,那颗刚从地狱中逃出来欢喜的心硬生生又被文母拖回了地狱,直接打入第十八层。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身体也像被抽空了一样。驴唇不对马嘴地“嗯”了一声,然后神情恍惚的走进家门。文母见自己的威信当街扫地,又使出杀手锏:“你爸来了再说!”

出完气文母继续和街坊邻居聊八卦——在农村,家庭主妇的责任就是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聊八卦是群众们打发时间的自发活动。而八卦往往容易引起争端,往小了说是争吵,往大了说是战争。这世上男人的战争多是因为女人和面子,而女人战争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说闲话。由此可以看出来,有男人的地方不一定有战争,有女人的地方,一定会有战争。所以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说,归根结底,改变世界的是女人。

文豪又一股气憋在心里,想这次考试几乎全军覆没,大学应该无望了。自己才从高三地狱般的生活中解放,没想到真正地噩梦才刚刚开始。

直到吃晚饭时文父才归家。文母又是没好气的说:“你儿子回来了,去问他考的怎么样了。”

文父收到命令问文豪:“考试怎么样?”

文豪蜻蜓点水,说:“还行。”顿了顿又小声说:“就是英语和数学不理想。”

“那你估分了没有?能过本科线吗?”

文豪不敢将实情全盘托出,想还是能拖就拖吧,尽量让暴风雨来的慢一些。他故作思考状,说:“应该……差不多吧。”

文父明察秋毫,听出来儿子话中掺有水分,面色一正道:“那丑话我可先跟你说在前头,如果考不上大学,也说明你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趁早去社会上工作为好——分数什么时候出来?”

“半个月好像。”文豪揉着眼睛说。

“行,到底是上大学还是去工作,就看你的分数了。”

文豪瘫在椅子上将闭上眼睛,像被宣判了死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那不靠谱的分数上了。

一个人的命运竟然要靠几个阿_拉_伯数字来定,可见中国的教育之伟大。

这些天文豪在家过的好似神仙,每天睡到自然醒,到饭点回去吃饭,然后找朋友玩儿,好不自在。有大快乐之人,必有大悲伤。文豪深知自己有极大的可能会踏入社会工作,所以格外珍惜现在的时光。比如一个被医生宣告只剩几个月生命的人,他便会无比珍惜活着的日子。只是每到夜里躺在床_上,文豪的愁绪就慢慢占据整个心脏和脑袋,想着自己半个月以后会在哪里,会做什么。

前途的迷茫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在床_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怀愁绪地上了房顶。

乡下的夜异常寂静,偶尔会从某个街道深处传来几声狗吠。文豪抬起头看着夜空,几颗星星孤零零挂在上面,月亮也不知去哪了。眼前一片漆黑中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这是整个村子为数不多功能健全的路灯。一阵微风吹过,他竟感觉到一丝寒冷,本能的将双臂环抱胸前。自己未来的前途就像这眼前深邃地夜一样,他心里想着。心里猛的抽搐了一下,接下来又是无比的落寞。自己能融入到这黑夜当中多好啊,这样就能摆脱生活的烦恼了。

又待了一会儿,他转身下去,突然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一个明晃晃地东西。他本能的看去,一道明亮的流星划破整个孤寂的天空。此流星亮度之强、滑行之远,乃生平所见之最。文豪来不及多想,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希望自己可以化险为夷,过本科线。

许过愿后,他无奈又悲伤地摇摇头。一向不迷信的自己今天竟会对流星许愿,大学真的要把自己折磨疯不可。抬头再看夜空,那几颗星星也没了踪影。文豪没有一点要哭的意思,却不知怎的竟滑落下一滴泪。他没心情考虑这些,转身离开,背影渐渐被黑夜吞噬。

文豪苦等的都快忘了时间的概念,出成绩那天他也不知道公布成绩了。人往往越是惦记的东西越是容易忘记。直到一天早上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才知道可以查成绩了。文豪一听差点手机脱手,谨慎地问对方考的怎么样。

那头叹口气说离本科线差了九分,正考虑是复习还是上专科呢。

文豪听了心里更没底,简单安慰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他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不该查成绩,如果过了本科线,那皆大欢喜,可万一没过,自己就该想是北上还是南下了。同时也就意味着自己学校生涯彻底结束,从此开始社会生活……想着自己也觉得害怕。

不一会文母回到家,对文豪说:“成绩出来啦!赶快去查!”

文豪诧异惯聊八卦的母亲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官方消息,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从你张姨家回来,她闺女刚查完成绩,说离那啥本科线是吧,差了二十几分呢!她跟你一样,也是学画画的。”

文豪无奈地纠正母亲:“说多少次了,我们是艺术生,学的叫美术。”

“行行行,你艺术,我俗——你再艺术也是我这俗人生的。”文母一语道破艺术家诞生的天机。

文豪不想再和母亲解释,小心翼翼地问:“她闺女……张姨咋说的?”

“幸亏不是个小子,就是骂了几句骂哭了,差点打她。还好我在那,让我拦住了。”

文豪眯着眼说:“别人家的闺女你挺心疼,我爸以前打我的时候也没见你拦着。”

“别跟我废话,赶紧去查你成绩,查完成绩再来跟我说话。”文母单方面暂时性先断绝了母子关系。

文豪害怕看完成绩回来,母亲就该拿凶器说话了,于是博爱道:“我过两天再查吧,现在查成绩的人太多,我就先不增加网络负担了,让别人先查吧。”

文母铁面不无私:“少给我来这套,你查不查?不查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帮你查!”

“行行行,我查,我现在就去查”。文豪心想这顿打是免不了了,只是时间问题。

文豪不敢在家里查成绩,骗母亲说电脑断网了。文母不懂这些高科技,只好让他去外面查。文豪特地去了一家位置偏远的网吧查,那个网吧里人相对较少,他怕被同道中人看见了丢人。那网吧地理位置相当优越,需要穿过两条窄胡同和一片树林,再步行百步方能抵达。进去也是有规矩的:要敲门四下才有人开,就差装监控设备了。当然,程序虽然麻烦,但这是村子里众多网吧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检查过的,因为车子进不去。幸好现在执法人员坐惯了汽车,讨厌走路。

到网吧里面文豪松了口气,屋子里尽是十多岁的孩子在玩游戏,几个人大呼小叫着敲打一个键盘和鼠标,玩的不亦乐乎。

没机器查不了成绩,文豪只能去和小孩子们商量,看能否占用五分钟时间。前两个小男孩都玩的兴起,没让给文豪。到第三个小男孩的时候,其见他面无凶相,不像村里那些古惑仔,扭捏地说行。

文豪坐定后打开网页,不料却跳出一个新闻页面。这年头网上的广告竞争激烈,一个个像债主,往往不请自来,主动上门,让人不看都不行。文豪本无心观看,但页面上一个猩红色的标题刺激着眼球,不自觉地就望过去:河南X县,一考生跳楼自杀。

文豪心里打个颤,想这个时间自杀,明显是查完成绩受了刺激才了断自己。六月不仅是高考月,梦想月,还是自杀月。文豪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查,担心下一个上新闻的会是自己。

思来想去,一咬牙一跺脚,查!反正村子里楼不多,想跳楼还得搭车去县城跳,一路的颠簸足以使自己打消轻生的念头。

他打开教育网,谨慎地输入考号和姓名,反复确认后将鼠标的指针放在“查询”键上迟迟不点。抱着必死的决心,闭上眼,狠狠的敲了一下鼠标,眼睛用力闭起来,心里不停的做着祷告,重复叨念着“菩萨保佑”,还后缀“阿门”,心想一次求两个实现的几率大一点,好比一稿多投。

文豪感觉心就堵在嗓子眼儿,缓缓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看着一排分数和总分下面的数字,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啊!!!!他心里在狂叫着,过线了!过本科线了!过了整整三十分!谢天谢地,谢谢主和佛祖。文豪顿时觉得空气从未有过的清新,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身体一下子松懈了,靠在椅子上狠狠的用鼻孔出着气,徜徉在巨大的喜悦里久久不能自拔。

“那个……好了没有?都六分钟了……”小男孩在一旁用指甲扣着椅子羞涩地问。

文豪猛的从幻想中回到现实里,赶紧起身物归原主,当下往桌子上拍了五块钱给小男孩当做奖励。周围小孩看见大叫着“我操”,那两个没让机器的小男孩尤其后悔。

分数过线,文豪心情大好,转身便要回家报喜去。

刚到门口,一个小孩子冲进来喊道:“子强!快,你妈来了!赶快藏起来!”

刚才让文豪用电脑的小男孩迅速起身赶紧藏到门后面,这时一个妇女掀开帘子冲进来,怒气迅速填满了整个屋子。扫视了一圈不见自家小子,略微一想,便又退了回去——只是退了两步,双手交叉于胸前,两眼紧盯着门口。

那小孩约摸着敌情已过,小脑袋探出来想看个究竟。不瞧还好,一瞧吓的魂飞魄散。其母守株待兔有果,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揪住他耳朵,嘴上叫骂着:“小兔崽子长能耐了啊!还说你上课,要钱买本子,你们不是放假了吗!?还好我反应快!给我滚回家去!”说完那孩子屁股上多了一个女式鞋印。

看着这一幕,文豪不禁感叹,现在当妈的都有福尔摩斯的侦查能力和孙武的兵学智慧,有了这样的老婆何愁丈夫出轨?网吧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看着远走的母子嘴里嘟囔道:“他娘的,还没给钱呢……”文豪哑然失笑,快步离开。

回到家,文母正在院子里洗菜,文豪想给母亲个惊喜,欲扬先抑,先把失望挂在脸上,为下一步报喜做好铺垫。

文母见儿子回来,刚要张嘴问分数,看见儿子哭丧着脸,板着脸问:“是不是不咋样!”

文豪心里暗笑,但表情依旧。低头小声说:“嗯,是有点不理想……”顿了顿,突然抬起头大笑道:“我过本科线了!过了整整三十分!哈哈!”

这突如其来的表情将文母手里的菜吓的掉到地上,骂道:“放屁!过了线怎么刚才跟死爹了似的!到底考了多少!”

“真的真的!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我真的过线了三十分!”

文母高兴的菜也不洗了,赶紧去街坊邻居家报喜——其实荣誉从来都是让外界看的,自己只是享受荣誉带来的实质性奖励,还有别人的羡慕或嫉妒。

文豪也赶紧给朋友打电话,亏得他还有一点人性,没让快乐给淹没了,先强压着快乐问对方分数,听语气再决定是否报自己分数。让他高兴的是大部分人都没过线——快乐分两种,一种是自乐,一种是众乐,虽一字之差,但后者的境界却要比前者高了去了,也可见文豪的心眼之小。文父晚上归来听见这一喜讯也异常高兴——终于有正当理由喝酒了,随即就去商店买了瓶白酒。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里。

过了几日,文豪接到王胜利的电话,要去学校拍照。文豪知道是学校要制作“光荣榜”用。学校每年在分数公布后都会制作,以提高知名度方便招生。

文豪没想到自己有天也会登上“光荣榜”,乐的马不停蹄赶到学校。“光荣榜”其实是学校炫耀的产物,凡是过线或者险些过线的人都会被学校拿来登上,仿佛国民党征兵,只要和标准差不远就行。

见到王胜利时,文豪突然有种扬眉吐气的快_感,像感冒时塞住的鼻子终于畅通了。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中“罗森塔尔”效应,王胜利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双过线,见面的时候鼓励了他几句。

拍完照走的时候看见班里几个考的不错的人,连家人一起围着王胜利道谢。教师是个幸福的职业,学生成绩好,是老师的功劳;学生成绩烂,是学生自己不努力。这年头考出好成绩的人偏偏爱感谢老师,问其缘故,说是老师毫无保留的把知识授予自己,所以才考出好成绩。说的好像老师教书是免费的一样。由此可以看出世人对老师的要求有多低——做着自己本职工作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而那些同样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没有给钱不做饭,并且好心没在饭里投毒的食堂师傅们,却得不到学生的任何感谢。

不久“光荣榜”出炉了,文母得到消息后特地骑着车跑到学校去观看。文豪的相片在第二排第四个,她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数,数到儿子是第九个,回到村里逢熟人就说儿子考上了本科,还是全校第九名。众人都夸文母儿子有能耐,后半生要享福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报考学校了。这更像是一场赌博:下好赌注等待庄家开牌。运气好的话,哪怕刚刚踩线也会被录取;运气不好的话,哪怕过了几十分,也不会被录取。

文豪专门去请教了几位前辈,前辈们说要找到所报考学校专业三年内的录取情况,再根据该专业前三年录取分数的涨落情况预估今年的分数线,一般会在十分以内浮动。如果成绩在这范围之内,报考就十拿九稳了。

文豪听的晕头转向,但前辈们说的头头是道,加上又是过来人,让人不得不信。文父文母除了知道分数越高越好以外其他一概不懂,便放任权力让文豪自己做。

文豪头一次掌握自己命运,做起事来很是谨小慎微。这些天他忙于找资料弄的身心疲惫:一来挑学校,挑好之后选专业。而他竟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专业;二来有些学校资料不全,偶尔有完整的他不满意,满意了分数又不允许。

其次,计算学校三年内的录取分数这项工作异常复杂,没有统一标准的录取原则,只好挨个计算分析。近年来炒股的人越来越多,也许就是有很多人在报考学校的时候,分析各学校情况分析出了经验,所以毕业之后不找工作,直接踏入股市了。

文豪实在没辙了,只能用排除法——从实际出发,将自己分数能搞定的学校先列出来,然后从中甄别出好坏高低,让有限的分数发挥最大的作用。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是对的,很快挑出六所性价比最高的学校,其中一半在省外,一半在省内。经_文母干涉,扼杀掉省外三所学校,只剩下省内三所。

敲定以后,文豪到电脑上查找这三所学校的相关资料,无奈一个比一个能自吹自擂,官方的说辞中完全体现不到中国自谦的传统美德。

找资料无效,只能找学校的实景图片。大学给人的第一反应首先要“大”,几个学校都够大,均在两千亩以上,学校地皮的大小直接关系到校领导面子的大小,而校领导面子的大小,直接关系到学校受地方政府领导的重视程度。文豪开心的观赏者,想自己去哪所好。当看到最后一个“中原工程大学”的时候,图片中赫然出现一座造型别致、宏伟气派的大楼,仔细一看,原来是图书馆。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那图书馆就是人类进步的殿堂了。此殿堂不错,这学校也一定不错。

文父这时恰巧进来,看到这楼也直呼气派,忙问什么学校。

“中原工程大学”,文豪说。

“嗯,不错不错,连图书馆都这么漂亮,这学校一定不错!”文父和儿子的想法如出一辙,是亲生的无误。

文父笑说:“那就报这个学校吧。”

文豪说:“你真有眼光,我的分数刚够这个学校去年的录取线,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涨。”

文父想了想说:“富贵险中求,都十几二十岁的人了还怕这个怕那个的,像啥!”

这话正中男人的好胜心,文豪火被点燃,拍案说道:“好!就它了!”

就这样,父子俩被一栋图书楼给搞定了。其实楼高建筑好并不代表学校好,就像很多穷地方照样有富丽堂皇的酒店和政府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