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唤他阿拂

叶拂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好好的一条胳膊，转眼就被云裳裹成了白白软软的蚕蛹一般，抽了抽嘴角。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探杨府，自然得有理由让太史令大人请我们进去了。”

云裳说着，手指轻轻敲了敲叶拂被裹起来的胳膊：“走吧。”

叶拂应了一声，两人便一起出了门，往杨府去了。

杨府距离榭水巷不远，很快就到了。

云裳上前叩门，不多一会就有小厮出来应门。

见云裳带手上缠着纱布的叶拂，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堆出一个笑脸来。

“叶先生，还有这位……想必是来找我们大老爷的，您稍等，小的这就前去禀报。”

说完，转身进去通报了。

叶拂隔着红漆大门的门缝往里张望了一下道：

“看来这个杨怀平时闯的祸事不少，下人对这种上门告状的事情都习以为常的了。”

云裳点了点头，突然侧身一步，靠近叶拂一点，伸手托住了他被纱布缠起来的手臂，动作轻柔熨贴。

说道：“这太史令是个好面子的人，随便一个告状的都能被请进去，无非是用钱财买他杨府一个好名声罢了。”

叶拂本想躲开的，但见云裳面色淡淡，并未有什么表情，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躲开了反倒显得刻意，于是便站住了没动。

接话道：“也就骗骗老百姓吧。自己的儿子教不好，闯出祸事来就会跟在屁股后边帮着擦屁股，有多大能耐呢。”

云裳不由挑一挑眉，叶拂这话还真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啊。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位穿着藏青色衣袍，年过六旬的老人迎了出来。

正是那杨怀的父亲，杨峥居杨太史。

杨峥居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叶拂他是见过的，是溱城有名的教书先生。

倒不是说叶拂能做多大的学问，多么学识渊博。

只是这个人心好，在百姓中是出了名的。

但凡想来无止堂念书的，不管家里有钱没钱，能不能掏的出束修，他都收。

不仅如此，哪个学生家中有了困难，他能帮就帮，从不推脱。

杨峥居一边打量着叶拂，一边皱眉。

看这胳膊上缠着纱布的样子，肯定和他那混账儿子脱不了干系，就觉得十分头疼。

杨怀那混账羔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娶妻娶不上就算了，正事也不曾干过一件。

倒是天天惹事，搞得杨府门口天天都有来找他告状，要他主持公道的。

上至达官权贵，下至贫民百姓，都来了个遍了。

要不是为了杨府脸面，他也不至于日日舔着个脸给这混账擦屁股。

可要是一般的小百姓，打伤了大不了多陪点银子，也就完事了。

但这叶拂是出了名的大好人，深受百姓爱戴的叶先生。

而且据说这人十分刚正不阿，恐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再看他旁边那位公子，一身墨色长衫，外罩一件霜色的纱衣，手执一把玉骨折扇。

虽未言语，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周身的疏离冷漠，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杨峥居片刻间千思百转，脑海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但见叶拂托着缠绕纱布的手臂给自己作礼，瞬间在脸上堆出一个笑来。

“哎呀，叶先生！老夫早闻叶先生大名，是咱溱城数一数二的大好人！别看现在那些个丁点大的小孩子，往后长大了指不定会有什么大作为，到时候先生您可就真的是名垂千古了！”

“杨太史过奖，在下可担不起。”

叶拂说着又要作礼，被杨太史拦住，引着二人进门

道：“哎，叶先生太谦虚了。咱们有什么事进去说，二方，快去备茶！”

叶拂和云裳跟在杨峥居身后进了杨府，一路被引着进了正厅落座。

杨峥居自己坐了主座，叶拂和云裳在他左手旁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着杨峥居。

这杨峥居长得高挑，一张瘦长的脸，眯眯眼，嘴边蓄着两撇胡子。

此时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看二人，捋了捋胡须说道：

“叶先生，不知这位公子该作何称呼？”

杨峥居问的直白，叶拂之前倒是也有想过该怎么应对类似的场面，于是笑了一笑道：

“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兄，姓……”

“在下云姓，名卿，杨太史称我云卿便是。”

云裳一拱手，抢在叶拂前面说道。

杨峥居点一点头，赶紧陪笑道：“云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

云裳浅浅一笑：“一表人才称不上，只是昨日我来拜访表弟的时候，倒是正巧撞见令公子闹事，就随手制止了，好在没有酿成恶果。”

“这……”杨峥居被噎住，脸色变了几变，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还真是有劳公子了，老夫惭愧啊。”

这时方才那个唤做二方的小厮已经端了茶水上来，一一给叶拂和云裳上了茶水。

叶拂见开场的续话差不多了，待那小厮退下，便开口道：“杨太史，在下这次为何而来，想必太史已经知道了。”

杨太史见方才扯了那么多，还是绕不过去这个事，也只好点头道：“是，老夫知道那逆子什么德行，唉，让叶先生跟着受累了。”

“受累倒是没什么，”叶拂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只是，令公子昨日带人私闯我的无止堂，打伤了我的学生不说，还将我绑了要带回府上。”

杨峥居面色一僵，正心思急转思索对策，就听叶拂道：

“这本也没什么，令公子年纪轻轻，又是个爱玩的，您教训两句也就是了。可是昨天那事被旁边不少围观的百姓撞见了，我这又受了点伤，怕是容易让人误会，说杨太史的大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平时拈花惹草也就算了，竟然连老老实实的教书先生也不放过。恐怕会损害您杨府的名声呢。”

叶拂这样一说，杨峥居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他那个大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他自然知道。

而且这件事情他也听下人提起过，不过因为最后也没有将人给绑来，想必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都说叶先生心好，脾气和善，怎么就突然裹着胳膊找上门来了呢？

“这……确实是那逆子的过错，逆子不懂事，我这就让人叫了他来，给先生赔罪！”

叶拂听他这样说，轻轻摇了摇头：“杨太史，道歉不道歉的我也不和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只是……”

他说着，故意在这里顿了顿，等着看杨峥居的反应。

杨峥居脸上僵笑着，心里却气得要死。

本以为这叶先生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就算难打发一点，大不了他让杨怀当着百姓的面道个歉也就算了。

却不想，这人嘴巴这么不饶人。

口口声声说杨怀年纪轻轻，是不懂事的半大孩子。

可杨怀今年都二十有六了，再几年就到而立之年，这简直就是扇他的老脸啊。

还不是正应了那句不学无术的混账？

杨峥居心道这叶拂怕不是个好打发的，但还是堆笑道：“叶先生请讲。”

叶拂就等他这句话，拎了杯盖轻轻拨着杯中的茶叶，微笑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杨府有几个家丁伤了我的学生，我想找出来，让这些人当面给学生赔个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杨峥居暗自松了口气：“这事简单，老夫这就派人叫了那些下人过来，让先生挨个认。”

叶拂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峥居一见他点头，就赶紧出去吩咐下人将那日跟着杨怀出去滋事的家丁都叫过来，排成一排，供叶拂查问。

一时间，正厅就剩下叶拂和云裳二人。

“远房表兄。”

云裳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笑道。

叶拂冲他挑了下嘴角：“大人如今已不知几千岁了吧，做我兄长虽在辈分上亏了点，但若是叫个祖爷爷什么的，怕把杨太史吓着。”

云裳莞尔，一双赤金色的眼瞳望着叶拂。

突然轻唤：“阿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