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故人依旧

杨怀见状，呵呵一笑，蹲下来拍了拍胖二肉乎乎的脸颊：“舍得出来了？可惜晚了！给我一并带走！”

顿时便有两个家丁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胖二，拖着他和叶拂一起出了书塾。

摔在地上的小娃娃眼泪汪汪地，见到胖二哥哥和自家爹爹都要被带走，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颠颠地追了出去。

杨怀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嘴巴都要裂到耳朵叉子了，今天不仅抓到了胖二那个混蛋小鬼，还抓了个清秀可人的教书先生，简直好事成双。

正想着，就见榭水巷口迎面走进一个人来。

那人身材挺拔健硕，一身玄色的衣裳，气度不凡。

虽然逆着光，看不清模样，但却觉得他周身散发出一种肃杀的冷漠，又有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神圣。

让人瞬身战栗，忍不住就想下拜。

“你，你是谁！敢挡我杨怀的路，是……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怀“哧”地一声拔出了自己腰间一直当作摆设的佩剑，跨出一步，哆哆嗦嗦道。

那黑衣人却不理睬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是望着被家丁绑住的叶拂，弯了弯嘴角，淡淡道：“贤卿君，别来无恙。”

叶拂隔着攒动的人头，望见那张俊朗冷毅的面孔。

一双赤金的眼眸，仿若浮光流转，眉间一点朱砂印，似血染成花。

竟是天界的调令司，云裳。

叶拂遥遥望着这人，心绪翻涌之时，从前的记忆也随之跳脱出来。

遥想五百年前，他为了这人，吃尽千辛万苦，才修成个散仙。

想来，如若不是南煜国那一劫，现在他还在天上无所事事的四处找仙僚们喝茶对弈，说不定也早将人弄到手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南煜国突然爆发瘟疫。

他奉天帝之命下界处理此事，更名白殇，调查瘟疫的起因。

却遇镇国大将军郑图起兵造反，他被迫倒戈，屠杀了南煜全国上下五千多条人命。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贫民百姓无一幸免，全部横尸于他的竹剑之下。

一时间，南煜国皇宫府邸，大街小巷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据说那段时间，南煜国成了一座鬼城，因尸体无人收敛，就暴晒在日头下，直至白骨累累。

后来，天界掌管八方天兵的调令司，亲自带兵前来围剿，将他诛于般若山。

他心中那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感情也就随着他一起消散殆尽了。

而南煜国的这场“妖师之乱”，也才终于彻底结束。

本以为会就此灰飞烟灭，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却不想，等他再睁开眼，竟已是三百年后，南煜灭国，度辰国建立。

不过如今他失了仙根法力，就是一个什么法术都没有的凡人。

不远处云裳依旧淡漠地立着，柔和的阳光将他的脸颊勾勒的硬朗分明。

叶拂静静地看着，叹了口气。

实在没想到自己之前做散仙，临死前见的人是他；这重生之后头一个见到的人也是他。

耳边突然传来瑟瑟的风声，叶拂回过神来。

就见云裳迈着悠闲的步子穿过那些被他自身气场震慑的目瞪口呆的家丁和杨怀，缓缓走到了自己面前。

而他所过之处，那些家丁竟然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叶拂正专注地望着云裳，只觉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索一松，云裳竟已到了他的面前，手指一触就解开了他腕上的绳索。

站在一旁的杨怀一下子变了脸色，看着云裳的目光又惊又惧，双腿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叶拂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随即拂去自己长衫上的褶皱，抱起了地上哭的一抽一抽的小叶尧。

笑眯眯道：“杨公子，您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如今您绑也绑过了，气也出了，不若就算了吧。”

杨怀正愁没有台阶下，见叶拂松口连连点头：“是是是，叶先生说的是，算了算了。”

说完转身就要跑，叶拂却突然开口：“慢着！”

杨怀吓得一个踉跄，赶紧停住了脚，叶拂那个小书生他不怕，可那黑衣裳的他就是看着面生也只知道得罪不起，战战兢兢道：

“叶先生，您……您还有什么事儿啊？”

“你方才踹了小尧儿一脚，不会想就这么算了吧。你与我的学生胖二有过节，如今算是扯平了。可是小尧儿又没有招你，才三岁多的小孩子，我不能让他白挨这一脚。”

叶拂说这话温声细语的，但是杨怀却听着就觉得浑身发寒，看了一眼面色冷淡的云裳，勉强道：

“那你……你想怎么样。”

叶拂眯了眯眼：“简单，小尧儿人小，气力也小，我替他踹回去就是了。”

说罢，也不等杨怀点头同意，抬脚就照着杨怀的裆部踹了上去，特别的狠。

杨怀疼的“嗷”一嗓子，捂着裆部就窜了出去，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跑了。

倒在地上的家丁这时候纷纷醒了过来，一见自家少爷跑了，赶紧叽里咕噜地从地上爬起来，也追了上去。

叶拂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叶尧的小脑袋，心里暗骂：

该！让你来书塾找事，看老子一脚废了你！

云裳默默立在一旁，看着旁边叶拂暗爽的表情，嘴角有些微的浮动。

见人都散了，想到书塾中还有吓坏的学生们，叶拂牵着小叶尧进了书塾，云裳也跟了进去。

如今出了这事，课也讲不成了，便让学生们先回去歇息两天。

调令司大人突然下凡，也不知为的何事，眼下他得先把这位仙尊安排妥当才能安心给学生们上课。

学生们纷纷回家去了，一时间书塾内就只剩下叶拂、云裳还有叶尧这个才三岁多的小包子。

书塾内，气氛有片刻的尴尬。

叶拂朝着小叶尧眨巴眨巴眼，示意他先到后院去。

小叶尧虽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去了。

叶拂见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藏青色的棉布门帘后面，这才掸了掸自己长衫的袖子，双手恭敬作礼道：

“小民叶拂见过调令司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云裳微微扬了扬下巴，算是还了他的礼。

随后视线环视书塾内一周，见屋内桌椅板凳皆被杨怀的家丁弄的翻倒在地，便抬手掐了个诀。

桌椅瞬间回归原位，云裳很自然地在叶拂的书桌后面坐了下来。

问道：“做凡人滋味如何？”

叶拂垂着头，一副恭顺无比的样子回他：

“禀大人，小民如今已诚心悔改，不过在小巷开个书塾，教三两个学生度日罢了。”

“今年几何？”

“才过弱冠。”

“成家了？”

云裳问完，叶拂就是一愣。

他何时成家了？

转头想起躲去后院的小叶尧，怕是云裳想岔了。

便道：“大人，小民未曾成家，那孩子是捡来的。”

就见云裳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修长干净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

“度辰国如今鬼疾横行，我微服下界到此，还需借个凡间的身份和落脚之处，先将就你这里。”

难怪……

叶拂皱了皱眉，又道：“大人在寒舍落脚自是万分荣幸，只是尧儿还小，万望大人不要牵连了孩子。”

“那是自然。”

云裳睇他一眼，站起起身来，见叶拂疏离的态度觉得有趣。

从前在天界时候，这人整日嘻嘻哈哈，勾搭三五个仙僚喝酒划拳，饮茶对弈都是常事，到是很少见他对谁这般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

叶拂不知云裳想些什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起来。

又一拱手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云裳挑一挑眉，视线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圈：“歇着吧。”

说完，转身走了。

叶拂一直拘着礼，直到云裳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放下手来，朝他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心中愤愤：早知道就说自己成家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也不敢再存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想教教书，养养娃的，悠闲自在的过一辈子。

这下可好，处决过自己的人凭空而降不说，看样子还要和他共处一室，还知道往后要怎么折腾呢。

一边想着一边就往后院去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是借着云裳的光才摆脱了杨怀。

叶拂的这处书塾，是个方正的小院子。

前面厅堂改成了书塾，叫做“无止堂”，取学无止境之意。

后面便是个院子，院中一方荷花池，种着一棵桑树。

院子又接着一间正房和两间厢房，和小叶尧两人住也很是宽敞，如今云裳来了，也不会拥挤。

叶拂进了后院，不见小叶尧，便去屋内找。

可前前后后转了个遍也没见小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