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守护公主的骑士

第二天，余哲没有联系小佳，小佳也没有联系余哲。

小佳躺在沙发上浑浑噩噩，毛都没有清理，任其慢慢生长，一直从沙发上垂到地上。

到了晚上，小佳打开手机翻了翻，发现余哲的小说竟然更新了。

两人互不联系，那么更新的小说就是小佳了解余哲状况的唯一途径。

这一次竟然更新了一万多字。小佳隐隐觉察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在小说的世界中，杀人狂死后，能够让人产生杀人冲动的恶魔飞渡到嘉嘉体内，嘉嘉逐渐性情大变。

文哲一直陪着嘉嘉，熬过疯狂的杀人冲动，艰难地寻找解决之道。

有人跟文哲说：你没有义务跟着这个女孩，把自己的一生都赔进去。你们谁也不欠谁的，分手也没有什么道德问题。你有权利拥有自己的正常生活，恋爱，结婚，生子……

有人跟文哲说：你应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她。人家年轻漂亮健健康康的时候你跟人恋爱，人家有问题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这算什么男人？

文哲陷入了两难的痛苦之中。

有一次，嘉嘉再次爆发了杀人冲动，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变成了一头恶魔。她疯狂地破坏家里的东西，甚至还想杀了文哲。文哲把她锁进一个房间，房间里的东西已经提前清理出来了，不会让她找到东西伤害自己。可是她在房间里咆哮着，用拳头砸门，用头撞墙。文哲担心她把自己撞死，便拿起绳子打开门，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文哲终于把她绑在了床上。文哲也被她抓咬得伤痕累累。文哲疲惫地靠在床边，嘉嘉却依然在拼命挣扎，恶毒地咒骂着。

最后，嘉嘉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终于不动了。这时候天也快亮了。

嘉嘉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说：“你走就行，我没事，你一直陪着我，反而会让我歉疚。”说完就沉沉睡去。

文哲知道她的那股劲儿已经过了，短时间内不会发作，便给她解开绳子，盖好被子，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猜想嘉嘉未必是真的睡了，她可能只是闭着眼睛，给文哲一个离开的机会。这样对双方都比较体面。

所以他离开房间，嘉嘉可能是知道的。或许自己关上门那一刻，嘉嘉已经泪流满面。

文哲出了门，下了楼。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

有可能只是去转转，有可能一直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与嘉嘉再无交集。

他真的很累，失魂落魄，两眼无神，犹如行尸走肉。他不想考虑任何事情，不想做任何选择，他要让灵魂彻底休眠。

他已经睡着了，留下一个表情木然、行动呆滞的躯壳。

虽然失去了意识，双脚却在不停地往前走。

他穿过街道，穿过路口，走过天桥，走过树下，穿过熙熙攘攘的早市，与晨跑的人擦肩而过……

……

不知过了多久，他恢复了意识。也许只过去了一会儿，但他感觉像是沉睡了百年。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嘉嘉门前，手上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三根油条，两杯豆浆，一杯加糖一杯不加糖，还有一个茶叶蛋。

嘉嘉吃一根油条，他吃两根。加糖的豆浆是自己的，嘉嘉喝不加糖的。而茶叶蛋是嘉嘉的最爱，每天都要吃一个。

不知为什么，文哲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欣慰的笑。

他打开门进去，先去嘉嘉睡觉的房间看了一眼，嘉嘉还在沉睡。文哲回到客厅，把早餐放到桌上，然后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从嘉嘉发病以来，从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因为他再也不用纠结去留的问题了。

因为他的身体帮他做出了选择。

这个选择完全取决于潜意识，他并没有考虑自己有没有义务守着嘉嘉，也没有考虑自己离开是不是没有担当，也没有考虑嘉嘉所说的愧疚。

他只是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他的内心告诉他，他很爱她。

这就够了。

嘉嘉醒来后，发现文哲守在身边。

她问：“你没走？”

文哲说：“我在这儿。”

她问：“为什么不走？”

文哲笑着说：“哪个骑士会抛弃自己的公主？” 

嘉嘉的眼泪流了下来。

小佳躺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余哲知道小佳一定会看他的小说。

然后她拿起手机，在软件上给余哲发私信。就像她第一次联系余哲那样。

私信上留着上一次的信息：

“大神！我是下雨天跟你坐车的那个，当时没有留联系方式，我的微信XXXXXXXXXXX。”

小佳看着那句话，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可以想象余哲这个有着社恐障碍、内心单纯的男生，看到这个消息时飞扬雀跃的心情。而自己欺骗、伤害了一个纯净而真诚的人。

不过这一切不都是计划好的吗？从小佳第一次见到余哲就开始了。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计划，她根本不会跟余哲相遇。现在计划虽然出现了一点波折，但是整体是还是在往计划的方向走，完全可以继续往下进行。

小佳整理思绪，克制手指的颤抖，一字一字在私信上打着：

“文哲通过对杀人狂的调查，以及嘉嘉再次爆发杀人冲动时的只言片语，逐渐找到了恶魔的前世今生。”

恶魔的前世，是一个学美术的大学生。暑假他去某个山区暂住写生，不料从他到那起，附近村里就发生了几起强奸案。

凶手是蒙着脸的，受害者也分辨不出是谁，也都不愿报警。村民们查找不到强奸犯，互相猜忌，吵了好几场架。后来他们发现，在不确定罪犯是谁的情况下，无论把谁牵扯进来都不好。因为这几个村子的村民基本都沾亲带故，无论怀疑谁，都会让所有沾亲带故的人抬不起头来。而且没有确凿证据，谁也不愿意得罪同乡人，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

慢慢地，他们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唯一的外乡人，那个大学生。

大学生其实没有任何嫌疑，甚至有一次强暴案发生时有人还在别的村遇到过他。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需要一个凶手，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被冤枉的，谁在意呢？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把大学生揪出来，团团围住，大声质问。而可怜的大学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受害者为了证明自己对贞操的珍视，把愤怒发泄到大学生身上；男人们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把愤怒发泄到大学生身上；其他人为了证明自己沾亲带故那些人的清白，把愤怒发泄到大学生身上。他们争先恐后地分析推理，相互作证，大声质问他，义愤填膺，群情激奋。而大学生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越说越激动，开始对他推推搡搡，扇耳光，吐口水，从审问变成了示众。不知是谁上来狠狠踹了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众人瞬间都有了胆量，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示众又变成了行刑。后来，有人抡起了石头。

一开始大学生还发出阵阵惨叫，后来惨叫声慢慢落了下去，再后来一点声息都没有了。而村民们依然没有停手，热情高涨。

不知过了多久，村民们狂欢一般的暴行才渐渐停歇。当他们慢慢退后，露出中间的大学生的时候，他们发现他已经跟破布一样软塌塌的，他的四肢怪异地扭曲着。殷红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向四面八方流淌，流出了很远。

村民们默不作声地围观着他。他也看着村民们。

他躺在地上，歪着头，睁着眼睛，看着那些人，似乎要把每一个摧残他的人死死记住。他的嘴歪斜着，露出血红的牙齿，似乎在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他额头上破了一个大窟窿，血把整颗脑袋染成了血葫芦。

被玷污的女人因为他的死而挽回了自己的清誉，男人们因为他的死而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而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他的死变得团结。当一个人的死符合所有人的利益，那他的死就算不上悲剧。

不过死者的眼神，还真是让人不舒服。

不过，只要团结起来，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战胜的。大家踊跃发言，集思广益，很快他们就总结出了一个万全之策——把尸体扔下悬崖，然后说他出去画画失踪了，然后报警。就算最后找到了，他的伤也看不出是摔的还是打的。

事不宜迟，立刻动身。大家把他的尸体收拾起来，连夜上山，把他扔下悬崖。

后来事情确实如村民们所料，警察没有深究，只是问了几个人，就带着尸体走了。

村里又恢复了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所有村民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个神神秘秘低声谈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