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消失的尸体

回到店里，他洗了洗伤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应该是没有伤到动脉。他只感觉到身心极度疲惫。恐惧，恶斗，受伤，杀人，失血，逃跑……今晚上承受了太多太多，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耗尽了他的生命力。不久他就昏昏沉沉睡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昏迷，也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死去。  

他做了很多梦。

他梦到小婉对着他笑着，然后白皙的脸蛋开始发暗，发黑，然后长出长毛来，像是挤面条一样快速生长。而她依然在迷人地笑着。

他梦到全身黑毛、如同狼人一般的怪人向他扑来，大叫：“她是我的女儿！”声音粗砺，像是有尖锐的石头在他耳朵里摩擦。

……

吴长海猝然惊醒，茫然许久，不知身在何处。

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怪人应该已经死了吧？

那么……他已经背上人命了吧？

昨天他还是一个生活殷实、逍遥自在的人，今天一觉醒来，他就是一个杀人犯了。

想到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抓走自己，戴上手铐，坐上警车，然后接受法庭审判……他就两腿发软。

杀了人，枪毙应该不至于，但是坐牢是跑不了的。他会跟各种罪犯关在一起，吃着大锅饭，干着繁重的工作，接受犯人的霸凌。而出狱遥遥无期，十年二十年算少的，最大的可能是一辈子呆里面……这么一想，还真不如枪毙。

而这一切的最可怕之处在于，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来临。

他哆哆嗦嗦拿出一根烟，点上，缓缓抽了起来。以后可能连抽烟的自由都没有了。

他的心里充斥着莫大的悲凉，不能自已。

无论如何，他要再去那个废弃的工地看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去了干什么，他只是想去看看。

不知道那个尸体还在不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那具尸体。不知道有没有人报警。

也许尸体还在那里，也许已经被人发现，但是目击者没有报警。也许有人报了警，那里拉起了黄线，警车灯光闪烁。

如果已经有警察在那里，他就自首，不折腾了。

如果尸体还在那里，他会报警自首吗？还是，冒险把尸体秘密处理掉？他不知道。

当他一步三晃、宛如游魂一般挪到那个废弃工地，天已经麻麻黑了。

依然是一片杂乱，依然是荒草丛生，依然是凉风阵阵。没有警车，没有黄线，没有围观的人。

但是，尸体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有着大片暗红血迹、支楞着几根钢筋的水泥台。

这种情况倒是在他预料之外。

如果没人发现，尸体怎么不见的？

如果有人发现，怎么会只运走尸体？

难道是，警察来过了，拉起了黄线，调查一番，便收起黄线撤了？

不太可能，毕竟是一个命案，不会这么草率。

难道是，那怪人根本没有死透，自己从钢筋上挣脱下来，然后离开了？

更不可能，受那么重的伤还不死，那堪称奇迹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事发不久，就有人发现了他，叫了救护车；或者他没死透自己叫了救护车，然后救护车把他带走了。

不过他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警察还是会来到这里拉上黄线，至少几天时间。

他仔细查看了现场。经过一天的风吹日晒，除了那个水泥台上有大片血迹，其他地方的打斗痕迹都已经淡化，没有人为抹除的痕迹。

这种情况就是，尸体被弄走了，但是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动这里的任何东西。谁会这么干？野狗？偷尸贼？变态？

难道是……有人目睹了发生的一切，想以此来要挟他？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但是如果这样还有必要弄走尸体吗？拍张照片发过来，让他打钱就是了，弄走尸体不嫌麻烦吗？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勒索信息。

吴长海想了一个又一个可能，却都被一一推翻。

不管尸体有没有被警察发现，他都可以坦然应对，但是现在尸体根本不知所踪，事情到底到了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他无法泰然自若。

直接去自首？万一那尸体从此消失，从此对他再无影响，那他自首岂不是太冤枉了。而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在根本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他无法若无其事，他会提心吊胆一辈子。

这种情况，当真生不如死。

吴长海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原来的日子过的好好的，自己怎么就着了魔一样的去杀了人呢？

这一切都是从认识了那个小婉开始的。

怪人是在他认识小婉后出现的，而“给点教训，长长记性”是小婉给的指示，而怪人下手狠毒，而他也不得不下死手，最后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

对了，小婉说，那人总是跟踪骚扰自己，而对方却说，他是小婉的父亲。

到底谁在说谎？

吴长海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她，她的语气总是轻描淡写，但她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不可捉摸的狡黠。

这个妖女，这个不详的女人！

如果当时不跟她勾搭在一起，跟老婆好好过日子多好……

他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老婆的好。阿丽虽然这几年老了一些，但是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死心塌地。即使自己再怎么混账，她也只是想留住自己的心，而不是报复自己，也没有想过离婚。甚至为了怀孕去捡那条恶心的大黑鱼。

这么好的女人，自己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的好？

老婆可以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而那个女人只能给自己一个安乐窝。

可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的，也许明天就会被逮起来，也许过一年，十年，也许终其一生都什么事都没有。

他决定余生跟老婆一起度过，不管是一天还是一生。

最好能生个孩子，留下的店面和房子足够娘俩生活。然后等警察找上门的时候，他就从楼上跳下去，绝对不去监狱受苦。

吴长海想着，心慢慢放宽了。他感觉自己从没有活得这么通透过。

他听人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人一想到死，便有了三分佛性。

这话很有道理。

吴长海不再犹豫，迅速站起身，大踏步往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