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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墙壁里的女尸

第7章 墙壁里的女尸

书名:恶魔飞渡作者名:刘伟本章字数:2717更新时间:2024-06-15 18:37:41

我回到我的出租屋,不过住了几天的出租屋,成为一切梦魇的开始。

但现在我要终结这一切。

我看着墙上的那副画,踮起脚将它摘下。

画后的墙壁脱落了一片,出现一个凹坑。一只干瘪的脚深陷在墙壁里,干瘪,发黄,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如同一截干柴。

我端详着那只脚,回忆着一切。

第一夜,我为了挂起这幅画,而在墙上钉了一颗钉子,而那老旧的墙壁经不起钉钉子的震动,脱落了一大块,露出墙壁里的脚。

一般人遇到这件事也会吓个半死,然后报警,搬走,远离这段记忆,多么简单。但我却将它搞复杂了。

童年的阴影放大了我的恐惧,放大到使我难以承受,我晕了过去。然后,另一个憎恨我自己的“我”复苏,从地上爬起来,把画挂好,把地扫干净,如同没有什么都发生过。最后,我消除了记忆,睡到了沙发上。

“我”要阻止我看到真相,让我一直住在鬼屋里,不能解脱。

但恐惧在我心里生了根,让我在第二天产生了搬家的念头。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一开始有了搬家的幻觉之后,将所有东西都收拾了,却没有收掉这幅画的原因。因为我对这幅画后面的景象怀有深深的恐惧。

我找了个锤子,猛地敲向墙壁。老旧的墙壁又脱落了一大块,露出墙里尸体的小腿。

因为另一个“我”的阻挠,困在墙壁里的冤魂无法解脱,于是那冤魂不断地暗示我。

第二夜,我想下楼买烟,却走入了无穷无尽的楼梯,怎么也走不出家门口。那是冤魂不让我离开。而楼道上出现的小敏,那诡异的姿势,则暗示了她的死状——我当时第一次看到墙壁里的脚,就应该想象得到墙里的尸体是倒立的姿势。而我慌乱间跑进房间,拿起凳子去抵住门的时候,“不小心”将那副画碰掉,我一再逃避的真相再次展现在我眼前。但我却再次失忆。

而后,另一个“我”再次出现,如同前一夜一样,将一切的痕迹抹去,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搞不清梦境与现实。

我继续敲击着,越来越急躁。墙壁大块大块地掉落,慢慢露出了墙壁里的尸体倒竖交叠的双腿,以及腰部。掉落的泥土块中裹着大量的黑色毛发,分不清是头发还是什么,这让我想起了僵尸的头发和指甲会不断生长的传说。

第三夜,与小敏同住的那一夜,另一个“我”没有出现,而墙壁里的“她”却帮我找回了前一夜失却的记忆。

前一夜的一切宛如重播一般再次发生在屋里,使我想起了我当时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宛如人格分裂一般茫然地把一切恐怖的痕迹抹去——我那时以为是另一个鬼魂操纵了我,而实际上根本没有第二个鬼魂,有的只是另一个“我”。另一个“我”将那画再次挂到墙上,掩盖住真相,而受到“她”附身的小敏则在门外发了疯一般地撞门,意图进门阻止“我”。而最终却是另一个“我”赢了。

冤魂将这一切展示给我,就是希望我能去战胜另一个自己,摘下画像,帮助她解脱。

土块啪嗒啪嗒掉到地上摔碎,碎土渣扑簌簌掉落。我猛烈敲击着墙壁,像着了魔一般毫不停歇。那昏黄的灯泡似乎因为我的敲击而摇晃起来,屋里所有的阴影都妖异地摇曳着。我满头大汗,满面灰尘,锤子砸在墙壁上的反震力震荡着我的五脏六腑,但我毫不理会,只是不断地挥锤,挥锤。

这是我欠她的。因为另一个“我”和我自己的恐惧,使得她迟迟不能从墙壁中解脱出来,重见天日。

是的,我太恐惧了,我的思维也受到了影响。因为我应该猜到我那夜抡起椅子的时候到底碰到了什么——周围除了墙壁就是那幅画,别的什么都没有。真相就掩盖在那幅画之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将那幅画掀开,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墙壁中沉睡的女人穿着睡衣,也许原来是件白色的睡衣,现在却早被黄泥土染成黄褐色。衣服连同泥土黏在她身体上,成为一体。

我继续往下敲击,逐渐使她的整个后背脱离了墙壁的禁锢。继而是肩膀,和头部。

她的头部我只能看到一团灰黄的头发,黄泥将那一大蓬头发凝固成了一个固定的形状。尽管我非常小心,但敲击的时候还是有一块一块的头发脱落。

她被砌进墙里的姿势是倒立着的,而头部却是高昂着的。所以她头部的墙壁非常薄,她的头距离墙壁外面的空气或许只有一两厘米,这是她整个身体中距离外界最近的部位。

她一定很想出来吧……

当枕在脑袋下的两条黄泥一样颜色的手臂也开凿出来之后,她的整个身躯就袒露在空气中了。我倒退几步,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手中的锤子掉到了地上。

昏黄的灯光停止摇动,镶嵌在墙壁中的人体,宛如一座逼真而姿态怪异的浮雕呈现在我眼前。她的姿态像是在枕臂沉睡,又像是受到地狱烈火的炙烤一般痛苦地挣扎,更像是,随时都可能从墙壁中爬出来。

然后我就看到她的头轻微转动了一下,如长梦初醒一般慵懒。

她……真的醒了?

她好像扭动了一下身体,身上的泥土扑簌簌掉落。两条胳膊如同蛇一般蠕动着,轻松挣脱了泥土的禁锢,从墙上伸出来撑在地上。她停了一会儿,蓄了蓄力,然后用手撑地缓缓向前爬动。

慢慢地,她固定在墙上的身体整个儿地松动,慢慢从墙上脱离下来。她并不急躁,不疾不徐,耐心缓慢地爬行着,如同蜥蜴艰难地蜕皮。爬动一会儿,她就停下休息一小会儿,然后继续缓慢而坚定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爬过了漫长的时空隧道一般,她终于从墙壁上爬了下来。她匍匐在地上,似乎很累,却倔强地昂着头。我这时候才看清,她的头被厚重却千疮百孔的泥浆所包裹,根本看不清五官,但粗重的呼吸穿过泥块的孔洞呼啸而出,如同风吹过岩洞。

这呼吸声让我认识到她还活着,并非死物。

我如梦似幻,波澜不惊地盯着她。

她缓了好一会儿,用手撑地,慢慢拱起身体,曲起膝盖,然后立起一只脚,试探着用力将身体直立起来。如同婴儿第一次尝试站立,不紧不慢,沉着冷静,尝试着,权衡着,摇摇晃晃,沙土扑簌。终于,她双手离地,撑在了膝盖上。她不骄不躁,乘胜追击,慢慢直起腰,双手脱离膝盖,仅用双腿的力量去支撑身体。

最终,她成功了。虽然直立起来的她身形佝偻、弯腰驼背,但是意义重大。距离上一次站立,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她颤颤巍巍站在那里,茫然四顾。她整个人如同在泥浆里滚过的木乃伊,但她的眼睛应该在透过脸上泥土的空洞窥视着这个世界。

最终,她的目光下移,盯着坐在地上的我。

她的胸膛一起一伏,发出浑浊粗重的呼吸。

这时候的她,在想什么?

大梦初醒的她,会不会意识错乱以为是我把她砌进墙里的?

就在我有些害怕时,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谢谢。”

我有些恍惚。

多年以后,我依然无法想起当时我是否“听到”了那句感谢。我怀疑那是我的幻觉。因为我觉得,被封闭多年的她应该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

不过,我并不怀疑她对我抱有感激之情。

即使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开口,即使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即使她动作缓慢僵硬,没有任何表达感谢的途径,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得到她对我的感激。这是一种感觉。

她抬脚向外面走去。

她要出去。

她就这样带着一身干涸的泥浆、摇摇晃晃如同干尸一般,向外走去。

不过,用不着我担心,因为外面正在下大雨。一场大雨就会将她身上的泥垢全部清洗干净,然后她可以若无其事地融入到这个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