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我淹死的孩子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正自顾自陷入恐怖回忆的我差点跌倒在地。

我回头一看，却是小敏。

小敏好奇地看着我：“干什么呢，吓成这样？”她已经下班了，穿的是便装，斜挎着她的小包。

我定了定神，勉强笑了一下，说：“嗯，没事，走吧。”

这个病人或许真的与我有什么隐秘的联系，他看到我时的激烈情绪，我昨夜看到的与他极为相似的怪物，都证明了这一点。

可如果我昨夜看到的是这个病人，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半夜里拔掉所有仪器管子爬到我那楼梯上吓我？

不对，昨夜的一切是类似于梦境的幻觉，因为就算有鬼魂，也不可能凭空将那楼梯变得无穷无尽。我应该是受到了催眠或者根本就是做梦。那这样的话他根本不必下床，就可以出现在我的幻觉里。

那么我的那个梦境和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联系？我到底是怎么跟这些事扯上关系的？

还有，一开始我听到的熟悉的女人声音，是谁的声音？我刚来这里，唯一熟悉的女人就是小敏，病房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小敏突然开口问道，她也觉察到了我的异样。

“哦，没事……”我敷衍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已经牵扯进了一件离奇而恐怖的事件里。但我突然想到小敏在这里工作，有些事我可以问小敏。

“刚才那个病房……”我指了指身后的那个病房：“里面的病人好吓人啊，是什么情况？”

小敏回头看了看，说：“哦，他是个特殊的病例，全国都罕见。”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简单说，就是他的骨骼以奇特的速度生长，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但皮肤和肌肉却不生长。这使得他的骨骼在身体里相互挤压，使他的身体形成一种怪异而扭曲的姿势——两腿向后立起，脊背向后弯，头向后昂。他无法行走，无法下床，几乎无法说话和吃饭，可他的骨骼还在无休无止地生长着。现在有些骨骼都刺穿了肌肉和皮肤，也慢慢刺进了内脏里……”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过来当时到底是哪里让我觉得不对劲。因为病号服似乎应该十分宽松才对，但他身上很多地方都支棱出来，几乎要刺破那衣服，就像一个麻袋里装着几根长长的干柴。

“我们都查不出病因来，也无法阻止骨骼的生长，最近也请了全国知名的骨科专家过来，却依然没有进展。而且最近一个月生长速度越来越快了，这样的话他根本撑不了多久……另外，他是疯的，有精神分裂症。”

小敏像是在背病历，科学而客观，但怎么听都像是一个灵异事件。

“你知不知道他的信息？姓名，职业，住址……”我想多了解一些，找到了我和他的联系，说不定可以解开我身上的谜团，也说不定可以帮助他。

“喂！”小敏瞅了瞅我，佯装严肃道：“病人的信息可不能随便泄露，你这是让我泄露机密！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我哈哈一笑，说：“好好好，不问了。”

在外面吃过饭，我和小敏回到那出租屋。老旧破烂的出租屋里并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我只能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和小敏一起看电影。虽然很无聊，但小敏却没有抱怨什么。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9点半，小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睡吧？”说完她脸红起来，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我倒没有她想那么多，只是点点头，去把床铺好。

我洗漱一番，先爬上了床，小敏洗漱好了之后，也来到卧室，开始脱她的外套。她一直羞涩地笑着，这毕竟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夜。

而我却没有那么旖旎的心情，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我总是感觉屋里萦绕着一种诡秘的气氛。而小敏脱去她的外套之后，露出里面穿的紫色长袖衫时，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突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

小敏看着我瞪大的眼睛，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看什么看。”接着钻进被子里。

我努力平复不安的心跳，回想着到底什么地方让我害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孤男寡女第一次同居一室，我们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自然，就如同两个木头人一般并列平躺着，时间静缓地流淌，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敏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你真的是因为害怕才叫我过来的？”

我点点头。

这一次她真的相信了。她看出来我心事重重，没有心情做“别的事”。

她问：“你在怕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思量许久，我说：“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

我想了想，说：“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很害怕。”

“那么……”小敏又提起一个话题：“你为什么这么胆小啊？是不是小时候被狗咬过？”

我见小敏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是真正的关心我，不禁大受感动。无意之间我敞开了心扉，向她展示了我深埋已久的心结。

“我没有被狗咬过，却遇到过比被狗咬更可怕的事。”

我静了静，整理心情，将自己的隐藏童年阴影说了出来。就仿佛将深埋在地底十几米的东西挖出来一般。

我这么胆小，是有原因的。那件事发生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那年夏天，天气很热。我和一个同岁的玩伴一起去游泳。其实他不会游泳，我却会一点。他本来不想去，是我把他拉去的。我们一起去了离村不远的一个水库。我还记得那天真的热得很，水库里的水都热乎乎的。我先跳下水，招呼他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浅水里，慢慢放松了警惕。我们一起嬉闹，我教他在浅水的地方游泳，慢慢地，他也渐渐掌握了游泳的诀窍。

我们一起玩着，闹着，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天空变得暗黄。我想到我还没有从岸这边游到岸那边去，于是我也没有跟他说就往那边游去。他见我要游远了，便大声呼唤我，我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游着。而他则在后面跟了上来。

小敏听到这里，似乎提前想到了那个悲伤的结局，紧张地裹了裹被子。

游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后面怎么没有动静了。我赶紧回头一看，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慌了，急忙往回游，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水很深，很凉，天也暗了，往水里看只能看见模模糊糊一片黑影，看不见人影。而我急躁地没有方向地四处游，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他。

而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脚腕被抓住了，一个沉沉的东西在我身下乱动。我知道那是他，但是……别忘了我只是刚会游泳没多久，也不过游过几次，这时候脚突然被一个人抓住，紧张感可想而知。我当时不但没办法救下面的人上来，还极有可能被他拉进水底。

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将我的脚腕攥得紧紧的。

那时我没有多想。在死亡的威胁下，我只能乱扑通，一边狠命地蹬我脚腕上那只手。是的，我狠命地去蹬那只手，狠狠地，一脚接一脚。湖水一次次淹过我的头顶，一次次呛进我的口鼻里，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被淹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手慢慢地松开了。我可以想象得到那只被湖水冻成青白色的手，慢慢向湖底沉去。上面可能还有我的脚趾甲留下的横七竖八的划痕。

死亡的威胁解除了。等我的呼吸平稳下来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刚刚做了什么……我刚刚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呼吸粗重起来，全身一阵颤抖。小敏赶紧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但我依然遏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小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是轻轻拍打我，安抚我的情绪。

我慢慢平静下来，小敏也沉默着。房间里弥漫着静谧而哀伤的气息，没人忍心打破这寂静。

过了半晌，小敏斟酌着开口道：“从那以后你就非常胆小？”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小敏想了想，道：“可是如果真的有鬼魂的话，过了那么久他早就投胎转世了。”

我叹息道：“但愿吧……”

小敏劝道：“一切只是你自己放不开，是你自己没有放过自己。如果你把这个包袱放下，或许事情就简单了。”

我疲惫地点点头，两人再无言语。

不知何时，我睡了过去。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我感觉身边悉悉索索的，小敏似乎在动，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黑暗中的她果然坐起来了。

“上厕所？”我轻声问道。

她没有回答，就那么呆呆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