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陷阱

       铁证如山，面对沈宁的盘问，赵明交代的十分痛快。对于自己提取麻黄素用于制造冰毒的事，他供认不讳。其坦白程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整起案件，似乎太过于顺利了，顺利到有些不真实，顺利到像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剧本。而警方，正在顺着他的剧本一步一步往前走。

赵明交代，他是专门负责制毒的人。如果用行业内的黑话来说，他叫做“技师。”在他之前，还有一个“骡子”。“骡子”专门负责原料和设备的运输，以及制毒地址的挑选。在“骡子”将一切前置工作准备好之后，才轮到他这个“技师”上场。

等毒品即将制作完成时，会有专人和他联系。这种人，行话叫“商人”。顾名思义，“商人”专门负责收集由“技师”制作好的毒品，再想办法将它们送到需要的人手中。

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无论是“骡子”还是“商人”，与“技师”都只会单线联系。这样，即使其中有一人被抓，也无法供出其余的人。

邓中天看着沈宁送来的审问报告，连连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从来没抓到过运毒的人。原来毒品根本不是运进邑阳市的，而是直接在邑阳市制作好的。从原料到制作到流通，这些人可谓是环环相扣，形成了一条紧密的产业链啊。”

沈宁道：“是啊。不过这次抓住了赵明，他是个‘技师’，虽然没办法提供出‘骡子’和‘商人’的具体身份信息。但他为了能够戴罪立功，表示愿意配合我们，引出‘商人’。”

“哦？这个人倒是看得很开。当初抓捕他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

“是啊。”沈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邓队长，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于顺利了。从我们接到那通电话起，到我们抓捕赵明，这中间没有出一点差错和意外。”

经沈宁这么一说，邓中天同样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字斟句酌的说道：“的确有些奇怪。我缉毒这么多年，从没发现过制毒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把制毒的地方选在一个居民区里，根本不加任何掩饰。现在来看，倒像是故意等着被人举报一样。”

沈宁点点头，“正是这点让我起了疑心。赵明明显不是个新手，不会不知道在居民楼里制毒的危险性。就算这个地方是‘骡子’为他挑的，他也有权利让对方给他换个更隐蔽的地方吧。”

邓中天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先点上了一根烟，趁着吸烟的功夫让大脑缓冲了一会儿才说道：“不管怎么说，赵明制作麻黄素是毫无争议的事实，他们有一套完整的制毒链也是事实。相比于之前，现在的我们至少弄明白了邑阳市毒品屡禁不止的根源。哪怕真的有人想通过赵明给我们挖一个大坑，让我们往里跳，我们也不得不跳下去。我们是警察，不能因为前方危险而止步。从我干缉毒警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不是畏惧牺牲。”沈宁正色道：“只是，我希望我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况且，比起我们，那些亲临一线的兄弟们才更加危险。我们身为他们的领导者，更不应该让他们随随便便的陷入危险当中，即使他们每个人都有和我们一样的觉悟。”

邓中天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他站起身，像座大山一样走到沈宁的面前。

“沈宁，你知道我脸上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沈宁不知道邓中天为何会突然这么问，当下只能摇了摇头。

邓中天缓缓地在办公室踱步，似乎在回忆着一段峥嵘的岁月。

“那是一次抓捕行动。我们包围了一栋藏有吸毒人员的别墅。他们人数众多，且持有武器，准备顽抗到底。在我们缩小包围圈的时候，其中一个吸毒者突然拿着刀从暗处冲了出来。我为了保护我的一个下属，他是一个刚加入禁毒支队的新人，只能挡在他的身前。我脸上的疤痕，正是那时候留下的。”

邓中天转过身，直视着沈宁，脸上的疤痕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原本英俊的面容。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见过了太多次他们倒在我的面前，所以我比你更加明白牺牲的意义。你说你不畏惧牺牲，错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畏惧牺牲，避免牺牲。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活着同罪恶作斗争却很难。不要觉得牺牲了就代表着轰轰烈烈，老百姓不需要这样的轰轰烈烈。他们要的，是一个安稳安定安全的社会。”

卡巴莱夜总会顶楼。

烛光摇曳，暗黄色的光影在密室的每个角落跳跃，如同幽暗的鬼魅。陈俊男面色阴沉如水，他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着，使得气氛愈发压抑。

“十分钟前，线人来报，‘技师’被警方抓了。你们怎么看？”

向先生的脸庞被光影切割成阴暗两面，双眸闪烁着狡黠，似有所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技师’被抓。不是个好消息，会导致我们的制毒链被警方知晓。之后他们的禁毒重点，可能会从运毒贩毒转移到制毒上。”

李北执道：“最近邑阳市警方的确活动的越来越频繁，有股山雨欲来的架势。不过，虽然‘技师’被抓了，我们依旧不用太过担心。他哪怕反水，想与警方合作，也没办法主动联系上‘骡子’和‘商人’。我认为这件事对我们唯一的启发，是我们该加强防备。以后在‘骡子’挑选制毒地点的时候，需要更加谨慎。另外，我们得迅速通知与他接应的‘商人’，让‘商人’不要再主动联系这个‘技师’。”

陈俊男没有对二人的发言做出任何评价，而是向着素来在这种场合不怎么开口的虎二问道：“虎二，你的想法是什么？”

虎二一愣，明显没想到陈俊男会问到自己头上。有向先生和李北执在面前，出谋划策从来不是他干的活。因此，他习惯了在这种场合只出工不出力。

不过，既然陈俊男主动点到了他，他说什么也不能不开口。虎二凝视着处在昏暗中的陈俊男，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虽然他跟了陈俊男很多年，可是他从来没有真的猜透过这个男人的想法，这才是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再三斟酌了一会儿，虎二开口说道：“向先生和李军师说的没错。这次‘技师’被抓，和‘骡子’选了个错误的地方脱不了干系。我们应该加强对‘骡子’这方面的培训，寻找更多可以安全用来制作货物的地点。同时，要联系负责这次货物的‘商人’，切断他与被抓‘技师’的联系，以免警方顺藤摸瓜。”

“哼。”陈俊男将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前，“他们是警察，我们是贼。警察抓贼，天经地义。我们换了地方又能怎样，他们真的发现不了了？从我们踏入这行的那刻开始，就应该有这个觉悟。这是我们的命运，无法逃避的命运。”

陈俊男的一席话，让向先生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想不明白陈俊男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陈俊男没给他们思考的机会，接着说道：“不要联系‘商人’，让他继续和‘技师’保持联络。我倒是想看看，邑阳市的那些警察这些年来到底有没有进步。”

向先生和李北执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均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解。陈俊男的这个想法，无异要冒巨大的风险。在这个特殊时期，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真的会惹火上身。但是他们了解陈俊男的性格，绝对的说一不二，即使他俩加在一起，也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因此二人默契的没有开口加以劝阻。

陈俊男站起身，不再理会面前的三人。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关公像的面前，双手合十，低头拜了三拜。随后他点燃了几根香，将它们插进了香炉里。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密室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