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

       复勘是指对已经调查、勘验过的犯罪现场进行再次检查和勘验，是对初次勘验的验证、补充和升华。这通常是因为在初次勘验时未能发现或未能完全理解某些线索或情况，或者是因为新的证据或线索出现而需要再次检查现场以获得更充分的信息。

沈宁点点头，目露欣慰之色，“这次复勘的结果很重要，你一定要把复勘工作落实好。带领你的组员将现场所有的地方一寸一寸的勘查，不能有任何的疏漏。有什么重大发现，务必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是。”林杨重新燃起了信心，恨不得立马结束会议跑去现场。

看到沈宁如此老练的处理方式，张怀远在心里暗自称赞了一番。如果沈宁只有闷头破案的才能，那最多只能成为一个好兵。可是从沈宁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不仅具有一个思路非常清晰的头脑，还非常难得的具备全局观，并且深谙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样的人，完全可以当作帅才来培养。张怀远联想起他从安江省省厅出发时，一位老者对他说过的话，不禁感叹起那个老家伙眼光之毒辣。

确定好接下来的复勘工作之后，沈宁对前期的侦查经验做了总结性的发言，发言最后他再次强调了案件的保密性。沈宁发言完毕之后，没有人再提出任何的问题，会议就此结束。

案件的大方向上有了着落，沈宁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底气。他从容的迈着步子走出会议室，到门口的时候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腕表，指针刚好停留在十一点的位置。他暗自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今天是他约好和自己的妹妹姜慧子见面的日子。他知道，以姜慧子的性格，若是自己不能准时到达约定的地点，今天就再别想见到她了。沈宁不敢耽搁，与刘鸿匆匆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出了警局。

天空早已放晴，前天的暴雨似乎从未来过，以后也不会再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照亮了淡绿色的街道，将初夏的色彩与活力展现的淋漓尽致。不远处的天色，不知何时燃起瑰丽的云翳，像迅速蔓延的野火，以一种磅礴的气势吞没了林立的高楼。

初夏将其所有的热烈孤注于此。

沈宁望向天边的云翳，觉得它美好的像某些故事的开头。他微微笑了笑，不再为其留恋，汇入了茫茫人海之中。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上，世界上几乎所有故事的开头都是那么的自然又美好。而在美好下面潜藏着的，是蓄谋已久的噩耗。

严格一点来说，姜慧子并不是沈宁的亲妹妹。姜慧子的父亲叫做沈知秋，沈宁得喊他一声大伯。沈知秋是七八十年代少有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不同于其他选择留在大城市进入国企或者政府部门工作的人。沈知秋在大城市念学完毕之后，深感家乡的落后，同时也敏锐的察觉出了教育的重要性。于是他不顾家人的劝阻，毅然决然的回到了家乡安宁市玉田县当起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数学老师。

在沈宁的印象里，自己的大伯穿着一身颜色单调、款式单一，甚至已经洗的有些发白的衣服。他总是板着一张脸，极少露出笑容。鬓发间虽已见斑白，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昂起的头颅似乎要把天都捅破。说话字正腔圆，带有一股威严，从不说一些下流腌臜的乡里话，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听大伯的学生说，大伯极其重视课堂秩序，同时对学生的要求也特别高。如果有谁犯了错或者没能完成他布下的任务，就会受到其严厉的惩罚。惩罚主要以体罚为主，诸如跑圈、扎马步、打手心、蛙跳等。正是因为如此，沈宁年幼的时候，非常害怕遇见沈知秋，总觉得他下一秒便要开口训斥自己。

       沈知秋回老家教书的那一年，是1981年。那个年代，老师被比喻成学生求知路上的明灯。对于很多农村的孩子来说，要想改变自身的命运，读书是他们几乎唯一且最好的选择。再加上政府开始宣传教育的重要性，在教育基础设施的建设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大力发展教育事业。从而让很多农村人转变了思想，愿意花钱让自己的孩子去学校读书，尝试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命运。

       在这样的环境下，身为学生的领路人，人民教师的地位水涨船高。沈知秋是玉田县少有的知识分子，是真正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因此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他们见沈知秋二十出头了还是单身，便不停地帮他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

1982年，刚刚在玉田县高中教了一年书的沈知秋，经人介绍，和隔壁县一个名叫姜梅的少女相识。沈知秋那时候正是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年纪，长相又颇为英俊帅气，再加上有人民教师这层光环，可以说除了为人古板点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如果把想要嫁给沈知秋的女孩全部聚集起来，估计能排成一条百米长龙。

可是这么多人里，沈知秋为何偏偏只看中了那个叫做姜梅的少女。具体原因已不可考，只是听当年撮合姜梅和沈知秋的那个媒婆说，沈知秋爱上姜梅，纯粹是因为姜梅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知道沈知秋是不是通过姜梅的那两扇窗户，看见了她心底的善良和纯真。

仅在认识一个多月后，二人便结为了夫妻。姜梅性格温顺，擅长察言观色。虽然书读得没有沈知秋多，但是活的通透，为人处世比沈知秋来的老道。渐渐地，二人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模式。沈知秋只需要通过教书赚钱养家糊口便好，其他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务，均被姜梅安排的井井有条。看到姜梅如此的贤惠体贴，沈知秋对她愈加喜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应该会有一个非常幸福的人生。可是人生的残酷性往往在于，它擅于把美好的事物撕的粉碎。

1983年，沈知秋迎来了他人生中的又一重大时刻——姜梅怀孕了。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一向注重自己形象的沈知秋破天荒的当着众人的面把姜梅用力的按进自己的怀里，拼命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姜梅脸皮薄，挣扎着想推开沈知秋。直到尝试几次无果之后，才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脸颊通红，红的发烫，带着砰砰的心跳，任由自己的爱人将自己搂在怀里。

怀孕后的姜梅，待遇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虽说沈知秋原先对她也不错，可是还没到捧到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程度。如今，沈知秋不仅几次三番的禁止姜梅做任何的家务，还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好吃的。沈知秋家离学校远，每个星期只有周六周日才能回到家里。但每次回来之后，沈知秋都会为姜梅按摩肩膀和背部，帮助她缓解孕期肌肉酸痛的困扰。就连睡觉时，沈知秋都要轻轻的把姜梅拥在怀里，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沈知秋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姜梅十分感动，她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默默感谢老天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完美的丈夫。沈知秋的所作所为，落在村里每一个怀过孕没怀过孕的少妇少女眼里，她们打心底里羡慕姜梅，甚至嫉妒她。刚开始怀孕时，姜梅还有些忐忑，可是随着沈知秋越来越多的陪伴，她的那点忐忑便渐渐消失于无了。

对于儿媳妇的怀孕，身为公公的沈开华自然同样感到高兴。自己的大儿子只生了一个孩子便不愿再生了，本来他还想再催促催促，让大儿子加把劲再生几个。但看他态度坚决，生的又是一个带把儿的份上，沈开华没有多加计较。如今二儿子媳妇的肚子也一天天鼓了起来，沈开华眉开眼笑的同时，也愈发好奇儿媳妇肚子里到底是个带把儿的还是不带把儿的。

这个问题放到今天，或许不是那么重要，甚至有的家庭只想要个女孩。可是在那个年代，生男孩绝对比生女孩更加令人感到脸上有光。这有着多方面的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作祟，认为男孩可以继承家族的姓氏和财产，起传宗接代的作用。而女孩则被视为将来要出嫁的人，不具备继承权，连被写进族谱的资格都没有。二来，那时候农民的生活以农耕为主，男性显然比女性更加适合从事体力劳动。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最终导致许多人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