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分析

       尽管唐德义从法院副院长到成为犯罪嫌疑人才过了一天时间，可是他的精神面貌却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的脸上写满了颓废与沮丧，双眼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眼角处甚至还有未擦净的眼屎。他坐在提讯室的椅子上，眼神空洞，望着面前的二人一言不发。

楚小想率先开口，或许是为了照顾唐德义的情绪，她的语气十分柔和：“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安江省刑侦总队二支队心理测试室的副主任，楚小想。省里为了你的案件，除了下令让你们市局成立专案组之外，省厅也出人成立了一个命案指导小组，我作为组员之一，主要负责对你的审讯和测谎工作。”

然而，面对楚小想的自我介绍，唐德义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神情麻木的呆坐着。

“唐院长。”楚小想加重了语气，将这三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挤出来。

听到“唐院长”三个字，唐德义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这时才恢复了聚焦功能，将其落在了楚小想的身上。

唐德义咽了一口口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省里来的，怪不得看着气质不一样。不过，你这么年轻的娃娃，真的可以吗？”

楚小想并未理会唐德义的质疑，面对过各种罪犯的她，早已练就了心如止水的本领。比起以往受到的辱骂和诅咒，这点质疑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看过你的提审记录，从感性上来说，我愿意相信你是无辜的。但是我的身份和别人不一样，我的判断将会作为间接证据补充到证据链里，成为定罪量刑的依据。作为一名测谎师，我的任务是运用测谎技术，判断你供词的真假。所以，我必须摒弃我情感上的判断，我得出的所有结论只能从测谎结果出发。为了得出最接近真相的判断，我需要你的配合。”

唐德义作为法院的副院长，接触过不少由测谎师发现抓手并最终破获的案件。只是那时他只是作为一名旁观者，审判的是别人的命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轮到别人通过这种方式审判自己时，心里却不禁怀疑起测谎的可靠性。

“这玩意儿，准吗？”唐德义看了看一旁的测谎仪，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请相信科学。如果不准，国家不会这么重视。你是法院的副院长，这一点，我相信你心里其实比我更清楚。至于这台机器，是我特意申请从省里运过来的。它已经陪伴我侦办了几十起案件，至今没有一次判断失误。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唐德义再次露出了一个苦笑，“说的也是，毕竟你是省里的人。没有真本事的话，进不了省厅。”

“所以你同意进行测谎了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听到唐德义这么说，沈宁长呼了一口气。楚小想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沉稳的可怕，与平时大大咧咧的她判若两人。

楚小想之所以一直花费精力让唐德义自愿参加测谎，一来是法律规定测谎技术应充分尊重个人意愿，必须征得被测试人的同意。二来如果唐德义是被迫进行测谎，那么他很有可能会颠倒一些问题的答案，使得测试结果与真实情况截然不同。

监控室内的丁正德看到楚小想的表现，兴奋的对着几位刑侦队长副队长说道：“省厅来的果然非同凡响，三言两语就抓住了唐德义的痛点，她的那声‘唐院长’喊的好啊。”

楚小想拿出一份测谎协议书摆放在唐德义的面前，“你仔细看看里面的内容，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和按个指纹吧。”

唐德义来回翻看了五分钟左右，才最终按下了指纹。

“接下来的问题，你只需要简洁的回答‘是’或‘不是’，‘知道’或‘不知道’这类的词，不用对任何问题加以解释，明白了吗？”

唐德义点点头，“明白了。”

楚小想微微一笑，她把测谎仪上的传感器一一佩戴在唐德义的身上。这些传感器，可以实时监测唐德义的各项生理指标。佩戴完毕之后，楚小想一边紧盯着显示屏上的各项图谱，一边展开了测试。

“你是叫唐德义吗？”

“是。”

“你是邑阳市人民法院的副院长，是吗？”

“是。”

“你是邑阳市人吗？”

“不是。”

“关于李川被杀一案，你愿意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吗？”

“愿意。”

“李川是被斧头杀死的吗？”

“不是。”

“李川是被砖块杀死的吗？”

“不是。”

“李川是被匕首杀死的吗？”

“是。”

“李川呼救过吗？”

“没有。”

“你看见李川被杀的经过了吗？”

“没有。”

……

楚小想测谎经验极为丰富，尽管准备时间非常短，可是她还是为唐德义设计出了总共十二套的测试题。在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反复问答之后，楚小想终于拆除了唐德义身上的测试设备，结束了这场测试。

楚小想的测试结果表明，唐德义并非凶手，杀死李川的另有其人。

5月18清早，针对楚小想的测谎结果，5.16专案组副组长沈宁主持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命案指导小组全员参与会议。不过与前两次碰头会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局内领导参加。

“我所说的一切均源于昨晚的测谎结果，我愿意对我的测谎结果负任何责任。”楚小想坐在座位上，平静的说道。

沈宁接过话茬：“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唐德义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如今有了楚主任的测谎佐证，更加可以证实这个推断。关于这一点，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进行讨论。”

法医陈为理了理手中的尸检报告，说道：“从李川脖子上的伤口走向可以看出，凶手是个左利手，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左撇子。可是经过这两天我的观察，唐院长的惯用手是右手。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在故意伪装。所以昨天唐院长的妻子来到局里的时候，我还特意向她询问了这件事。她表示唐院长一直都习惯用右手，几乎不会使用左手去做任何精细的事。如果是杀人的话，想要持刀割喉，达到一刀毙命的效果。不用惯用手，很难把握好出刀的力道和准度。因此虽然在现场发现的匕首上有唐院长的左手指纹，我依然认为真凶并非唐院长。”

张怀远道：“小想的能力我清楚，她的测谎结果还是值得信任的。通过这两次会议，对于案情的基本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个全局的掌握。结合小想的测试结果，关于匕首上发现唐德义指纹这件事，我想我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怀远的语速不急不缓，却如同野火奔驰，迅速燃烧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所有人纷纷侧目，等待着他的下文。

“根据唐德义的交代，他和李川曾经约定好双方轮流睡觉。李川的死亡时间，恰巧就是他睡着的时间。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确定李川是被当时在现场的第三人所杀，而唐德义却对此毫无察觉。因此，我怀疑在唐德义睡着的时候，被人二次迷晕过。凶手在杀死李川之后，将匕首放在了唐德义的手里，伪造成他是凶手的假象。”

“我同意张主任的这个观点。”痕检小组组长林杨紧接着说道：“昨晚，我再次对唐院长衣服上的血迹进行了痕迹鉴定。从案发现场来看，墙上的喷溅血迹表明李川被害时是平躺在地面上的，而且其周围没有擦拭血迹和滴落血迹，说明他的位置从始至终没有被人移动过。结合其脖颈上伤口的纵深角度，可以判断出凶手当时是骑乘在李川的身上，然后左手持刀，割破了其颈动脉导致其死亡。在这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有血液喷溅到凶手的身上。唐院长的衣服上的确有血，但那些血迹并不符合喷溅血迹的类型，反而是像挥洒血迹和擦拭血迹。也就是说，那些血迹是凶手故意甩落和抹擦在唐院长的衣服上的。为的就是做戏做全套，搞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林杨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接着说道：“能够证明我这个观点的，还有匕首上的指纹。先来说说匕首吧。匕首是市面上常见的不锈钢水果刀，几乎所有的超市和百货店都可以买到，不具备指向性。刀把是用塑料制成，塑料是一种比较好的承痕客体，能够比较清楚的显示出指纹。我相信大家平常都有做饭或者削水果的经历，请大家设想一下，当你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怎么握住刀把的。”

林杨的话音一落，现场立刻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讨论声，不少人伸出手做起了空气实验，想象自己的手中正握着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