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指导小组

       沈宁的这些疑问，同时也是专案组所有成员心中的疑问。甚至在部分成员看来，杀死李川的人就是唐德义。只不过唐德义毕竟身为市法院的副院长，身份特殊，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将会产生十分重大且恶劣的影响。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没有人敢先亮出这个观点。现在他们听到沈宁将这个问题当着市里主要领导的面抛到了台面上来说，不禁好奇沈宁的目的是什么。

沈宁仿佛没有看见众人的脸色变化，接着说道：“我之所以假设凶手另有其人，自然有我的理由。首先从动机上来看，唐德义是市法院的副院长，有句话叫人以群分，平日里与他打交道的基本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要么就是他的亲属。至于李川，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多半属于社会的底层人民。他们二人有交集的可能性很小，结下生死之仇的可能性更小。其次，从作案手法上来看，唐德义本身是法院的人。他要是想作案，一定不会选择如此复杂的方式。我想不通为何唐德义杀人之后要在现场留下那么多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再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这个把戏对于一个法院的副院长来说，未免太过于幼稚了。最后，大家难道不感到奇怪吗？那个密室也好，我们发现的物证痕迹也好，仿佛全是为唐德义精心准备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1101室窗户外的那个铁栅栏，那个栅栏上挂着一把锁。从栅栏和锁的新旧程度上来判断，它们和旁边的铁门明显不是同一时间安装的。”

一直在旁边听取会议的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副局长丁正德对沈宁的分析来了兴趣，他微笑着看向沈宁，出言鼓励道：“你想说什么，不妨说的再明白点。”

沈宁同样微微一笑，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唐德义是被人陷害的。有人专门做了这个局，把他往里推。”

丁正德道：“这个想法确实有趣。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你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可能得做大的调整。要是最后能证实你这个想法，自然少不了对你的表扬和嘉奖。可是话又说回来，我得提醒你，要是出了偏差，搞错了调查方向，错过了破案的黄金时间，你身为这个想法的提出者，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与后果。这一点，你想好了吗？”

没有任何的犹豫，沈宁当即说道：“我愿意为我任何时候的任何决定，承担全部责任。”

“好！”望着年轻气盛的沈宁，丁正德除了一个“好”字再没有别的话可说。他既对沈宁勇于担责的态度感到欣慰，又觉得沈宁如此随意的拍板，稍显武断。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人也一样。有这样雷厉风行的专案组组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丁正德分管邑阳市刑侦多年，始终遗憾邑阳市的刑侦队缺乏活力，犹如一潭死水。现在想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缺乏一个像沈宁这般有魄力的领导者。

沈宁翻了翻卷宗和笔记本，略微思索了几秒，回味了一下丁正德刚刚的发言。不管丁正德对他的支持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从明面上看，丁正德没有反对他的这个想法。有时候，领导没有反对，就是对你的一种支持。

既然如此，沈宁决定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部署。

“张民，你们侦查小组对富隆小区周围住户的调查走访还要继续。如果有人能够提供出当晚进出小区的车辆，对破案将会是一个相当大的助力。同时，按照我之前的分析，唐德义多半是遭人陷害。所以我们调查点不光要从死者身上出发，对唐德义人际关系的调查也要一并进行，尤其要调查那些与唐德义产生过重大矛盾的人。关于这点，同样需要你们侦查组去做。”

张民点点头，用笔将沈宁所说的重点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余姚，你们技侦组的任务重一点，有三个。一是在全国人口库中继续追查李川的户口信息，二是调查唐德义近期的通话记录，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电话出现。三嘛，你们要与张民的侦查组打个配合，看能不能查出李川身上所穿衣物的来源。李川患有由饥饿引发的营养不良症，连饭都吃不起的人，身上却穿了一套崭新的名牌，很难不引人遐想。如果能够查出他是在什么地点通过何种方式购入的这套衣服，或许能为案件侦破提供点眉目。”

和张民一样，余姚也把沈宁说的点写在了手中的笔记本上，并且在一些关键词上打了着重符号，以防遗忘。

接着，沈宁看向原预审部门的高手丁逸春，脸色缓了缓，说道：“丁前辈，待会还要麻烦你和我再提审一次唐德义，我有一些新的问题想要问他。”

丁逸春对沈宁的这声“前辈”感到很受用。不少年轻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目中无人，走路时头恨不得仰到天上，只用鼻孔看人。像沈宁这般在周围的恭维声中依旧能保持谦卑之心的少之又少，于是他立即痛快的答应道：“没问题！你来主审，我给你配审。”

5.16专案组第一次案件碰头会结束之后，按照沈宁的部署，各个小组马不停蹄地展开了新一轮调查。沈宁和丁逸春则办理了提审手续，对唐德义进行了第二次审问。

碰头会最后一个发言的人是邑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方朝。他没对沈宁的部署提出任何异议，而是义正词严的强调了案件的高度保密性。

会议结尾，方朝是这么说的：“这起案子水很深，具体怎么破，和你们相比，我是个外行人，不懂。我能说的是，因为案子涉及我们公检法的同志，所以大家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树立保密意识。在座的各位都是签了保密责任书的，违反的后果相信大家心知肚明，用不着我重申。我只说一句，谁泄了密，我就把谁的帽子撸了。”

说罢，方朝率先走出会场。他的话语字字珠玑，余音绕梁，也绕在会场里每个人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5月17号下午，沈宁和丁逸春刚结束对唐德义的二次审问走出审讯室，刘鸿便迎着他们的面快步走来，脸上带有几分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沈宁主动开口询问道。

“省里下派的命案指导小组来了，现在正在大厅里等着你过去呢。你准备好了吗？看他们的样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刘鸿连珠炮似的说完，脸色从焦虑变成了担忧。

沈宁坦然一笑：“准没准备好又怎么样？他们是省里来的，真想刁难我，那是鼻子压住嘴巴，没办法的事。”

刘鸿勉强陪了个笑，他知道沈宁说的是实话。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趁着间隙通气。

“指导小组有几个人？”沈宁问道。

“只有三个。一个搞犯罪侧写的，一个搞心理测试的，还有一个是犯罪研究室主任。领头的就是这个主任。”

“犯罪侧写？心理测试？”沈宁喜笑颜开，“这不挺好，我们邑阳市刚好缺少这两种人才。”

刘鸿却没有沈宁这么乐观，“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两个行当哪怕放在省里也属于新兴科室，创立没几年。对这件案子能产生多大助力，还真不好说。”

刘鸿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等他说到“还不好说”的时候，更是小的只有沈宁和丁逸春二人才能听见。因为这时候，他们的双脚已经踏进了警局的大厅里。不用刘鸿指明，沈宁一眼便看见大厅的中间正站在几个人。除了他眼熟的局长宋步东、法医室主任陈为、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副局长丁正德外，还有三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两男一女。

男的一个五十几岁，一头银丝白发与藏青色的制服形成鲜明对比。他的身形虽然不算魁梧，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这是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威严。另一个三十几岁，沈宁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指，纤细白净，像女人的手指，仿佛每一根都具有独特的生命和灵魂。他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嘴巴紧紧的抿着，看起来并不擅长言辞。

女的只有二十多岁，气质与另外两人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她的脸庞清秀，扎着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正露出认真的神情倾听着年长者与宋步东的对话。

不用说，这三人正是省里下来的命案指导小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