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疑点

       听到这句话，沈宁心中“咯噔”一声，他当初在勘查现场时，推测过凶手应该是用左手杀害的死者。这一点，得到过法医陈为的认同。

“另外，在死者的衣服上，我们也提取到了唐院长的指纹。指纹属于其右手指纹，位于死者左胸口的衣服上。不过，在唐院长的身上我们却没有发现死者的指纹。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我们怀疑死者是在睡梦中被杀。”

沈宁点点头，把头转向了法医陈为。陈为心领神会，将手上的尸检报告给所有人发了一份，随后坐回到座位上。众人一边看手中的报告，一边听着陈为的叙述。

“死者的死因很清楚，被锐器一刀割喉，划破了颈动脉。从致命伤的着力点和伤口走向来看，凶手当时是左手持刀。喉咙上的刀痕长十三厘米，深三点三厘米，经过比对，案发现场的那把匕首正是凶器。另外，经过DNA检测，匕首上面的血迹属于死者。除了喉咙部位的致命伤以外，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伤痕。不过，我们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致幻剂的成分，初步推测为七氟烷。七氟烷是一种无色透明、有柔和香味的挥发性液体。因其安全性高、麻醉效果好、副作用小的特点，常作为吸入型麻醉药使用。在唐院长的体内，我们也检测到了残留的七氟烷。”

唐德义曾说，他和死者都是被人迷晕之后带到1101室的，看来凶手用的正是七氟烷。七氟烷不属于管制药品，不仅医院里经常使用，在正规药店也可以凭处方购买到。只要花点心思，想要弄到七氟烷不是一件难事。

沈宁在情感上愿意相信唐德义不是凶手，也愿意相信他和李川的确是被别人迷晕的。但是办案，靠不了情感。甚至有时候，情感还会影响自己作出正确的决定。早在安宁市当刑警的时候，沈宁的师傅周歧水曾经多次提醒他，办案永远不要有先入为主的思维，要拒绝先射箭后立靶。任何推论推导，都应该是建立在现有的证据之上。

想到这儿，沈宁拢了拢自己发散的思绪，说道：“死者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其身份的物件，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查出尸源，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关于这一点，各位有什么可以提供的信息？”

陈为首先回答道：“在我们法医学里，可以通过人体骨骼去推测年龄。其中最为精准的，是通过牙齿的磨损程度去推断。更进一步说，应该是根据牙髓腔的变化特征进行判断。牙髓腔位于我们每个人的牙齿内，分为髓室和根管两个部分，它们的周围被牙质所包围。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牙髓腔和牙质的大小也在发生变化，前者会逐渐变小，后者则是不断增大。这种随年龄变化的情况，一共可分为四个阶段，从而形成四种不同的牙髓腔类型。再专业的我就不细说了，总之，根据死者的牙髓腔来看，我可以断定死者的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此外，死者的身体十分消瘦，他的身高为173厘米，体重却只有46公斤，远远低于正常体重标准。我怀疑其患有消瘦型营养不良，这是由于体内缺乏蛋白质和能量导致的。这种类型的营养不良多发生在战乱地区的儿童身上，原因是缺乏食物。随着我国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此类疾病已比较少见。因此我推测，死者生前的经济状况应该很不好，常常处于饥饿状态，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个乞讨者。但是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衣物却都是名牌，而且非常合身，应该不是偷盗得来的。从磨损程度来看，是近期刚购买的。关于这一点，我想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目前我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

陈为的话音刚落，技侦小组的组长余姚紧接其后的说道：“2002年，邑阳市响应政府号召，完成全国人口信息“百城联网”工程，建成全市153万常住人口数据库。我们将李川的名字上传到此库中，却并没有搜索到相应结果。于是我们将其名字上传到了全国常住人口信息库中进行对比，因为全国叫李川的人数量很多，对比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此外，我们调查了邑阳市最近几天的失踪人口报案，同样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报案记录。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李川不是我们邑阳市的人，二是他的亲属还没有发现他失踪，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报警。”

沈宁翻开唐德义的审讯记录，说道：“唐德义在接受审讯的时候说过，死者用的是外地口音，大概率不是邑阳市的人。我建议将调查范围扩大至全省甚至全国，辛苦技侦小组的兄弟一下。”

余姚点点头：“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进行通报。”

沈宁点点头予以回应，随后将目光聚焦在视频小组组长柯振华身上。柯振华原本是市刑侦队视频组副组长，沈宁则是视频组组长，二人已经合作了三年，彼此非常熟悉。

“振华，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柯振华笑了笑，调侃了一句：“终于轮到我了。”随后他板起脸，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我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富隆小区的情况大家看见了，连物业都搬走了，更别说监控了。而从唐院长被迷晕的地点，到富隆小区的案发地，一共有六条路线可以走。其中有两条路线完全没有安装监控，其余的四条路线，凡是有监控的地方，我们尽可能找到了监控管理单位拷贝了案发当晚的监控视频。但经过昨晚一夜的奋战，我们的红眼病几乎要熬出来了，也没有在其中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

看着双眼通红，眼周还挂着黑眼圈的柯振华，沈宁问道：“这六条路线，最短的一条大概有多少公里？”

柯振华打了一个哈欠，随后回答道：“大概八公里。”

“这条路线有监控吗？”

“没有。”

沈宁把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落在了柯振华的身上，“我们先假设凶手不是唐德义，他是在5月15日晚上九点被某A迷晕之后带到了1101室。那么就是说，A要带着唐德义去到至少八公里以外的地方。这么远的距离，A不可能自己背着唐德义，肯定会借助交通工具。因为唐德义当时已经陷入昏迷，用摩托车之类的二轮载具显然不太方便，乘坐公共交通又太过于显眼。因此，A使用的大概率为能提供一定私人空间的载具，比如小汽车。而在这之前，A还曾用同样的方式将李川带到了1101室，时间大概是5月15日的晚上七点。所以，要想从监控视频里发现A的踪迹，需要去重点查看在七点和九点这两个时间点附近反复出现在视频里的车辆。如果运气好，A走的路线均安装了监控，那么他必然会被你们注意到。”

沈宁的这番分析，犹如为柯振华拨开了眼前的层层云雾，顿时让其心中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发自内心的称赞道：“不愧是沈组。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兄弟就有抓手了，不至于像昨晚，一点眉目都没有。待会会议结束后，我们将重新查看监控视频。”

沈宁看了看眼睛变得像国宝的柯振华，笑道：“视频组的工作量之大我深有体会，你们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可以将组员再细分成两拨，让他们轮流休息和查看。休息不是懈怠，是为了更好的工作。效率慢一点没关系，但是一定不能有所疏漏。”

柯振华完全不顾市里领导在场，耍宝似的向着沈宁敬了一个礼，嘴里高喊了一句收到。他这么一搞，让不少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也让现场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林杨惋惜的说道：“可惜案发当晚下了大雨，否则的话，我还能通过遗留在富隆小区的轮胎印判断出是什么车。”

沈宁道：“我们刚刚所说的一切，均是建立在凶手不是唐德义的基础上。我的师傅曾经告诫过我，办案时得出的所有推论都应该来源于真凭实据。可是凭目前的证据，无论我们怎么推导，最终只能把凶手导向唐德义。从物证方面来看，有指纹，有凶器。从现场条件来看，当时房间内只有唐德义和李川二人，门窗已被反锁，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一刀杀死李川的，只能是唐德义。更重要的是，李川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抵抗伤，现场也没有搏斗的痕迹。如果不是唐德义趁着李川熟睡时下的杀手，那么又有何人可以进入反锁的房间，在李川本人未曾察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一刀毙命，又将门窗反锁之后离开？难道凶手不是人，是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