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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名:将女不做金丝雀作者名:枪花文学本章字数:7717更新时间:2024-06-18 23:45:20

4

回府后,下人说郑家的小姐在等我。

郑家小姐郑如霜,曾是我的闺中密友。

亦是一个将女德女训刻在骨子里的人。

她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子,如今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自然是一家女百家求。

何寅这天子近臣,对她也是无尽的温柔。

“姐姐学了那些东西后,果然更美了。”

她笑得跟从前一样好看,如今我却不愿看了。

我学那些东西,有她的许多功劳。

我不理会她的夸奖,坐在了她一旁:“妹妹今日来,所为何事?”

她不见外地牵起我的衣袖,同两年前一样轻轻甩着:“两年未见姐姐,实在想念极了,好容易姐姐学成了,特来见见姐姐。”

她问我:“姐姐难道不想我吗?”

我抬头望向她的眼,似乎满目真诚。

就是在这样真诚的目光下,何寅听信了他的话,也觉得我少了女子应有的端庄,就是因为少了教导的师父。

从前,何寅恼我张扬,却也只是在言语上斥责我、在行动上远离我。

何寅三言两语劝得动圣上,她三言两语劝得动何寅。

思及此,我违心道:“想,想极了。”

郑如霜挽起我的胳膊:“姐姐说话都柔了好多呢!不枉妹妹建议寅哥哥给姐姐寻几个好师父!”

无疑是揭我伤疤的话。

我知她在故意惹恼于我。

想来,何寅该是在附近的。

从前,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只是那时,我被一厢情愿的友情蒙蔽,看不出她和善面孔下的恶意。

于是,当我因她的话开始发怒,何寅便会出现,替郑如霜主持所谓的公道。

如今,我成长了,我学会压制自己的脾气。

我轻轻将胳膊从郑如霜的臂弯中抽回:“多谢妹妹了。”

不挨近,才能少些脏水到身上。

如此,我也能安稳。

我数了三个数后,何寅如我所料,出现了。

郑如霜上前施礼,笑得灿烂:“寅哥哥,我就说姐姐学了那些东西,会变得温婉柔顺的。”

何寅应和着,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他说明来意:“今日我来,是来告诉你,柳将军打了胜仗,要回来了。”

母亲病重在床多因忧心父亲。

父亲从战场得胜归来,母亲想来病情会好转些。

我客气道:“多谢何郎君告诉我这好消息。”

听了我的话,何寅微蹙眉头。

我说错了什么吗?

应该……没有吧。

从小黑屋出来后,我的一言一行,都是按着嬷嬷教导的来的。

“柳将军难得回来,你怎能这般平静?”

为什么他会这样问我?

我很高兴呀。

只是嬷嬷说,女子当贞静柔淑,切忌一惊一乍,大吵大闹。

我明明都是按照嬷嬷的话来的,并没什么错漏呀。

没学规矩之前,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会惊呼,我会大叫。

可如今我知道了,女子是不该失态的。

宠辱不惊,端庄典雅,这是何寅最喜欢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不是吗?

他为何又要挑我的毛病。

想来,他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

我苦涩道:“是我的错,我应该更高兴些的。”

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又被送进去继续学规矩了。

郑如霜看着尴尬的我,捂嘴轻笑:“柳姐姐才学成,有些东西可能还不太熟练,寅哥哥莫怪。”

看似是为我说话,何寅眉头却更皱了几分。

“怎么你就学不好……”

我的手暗自攥紧。

果然,何寅的好脾气一向不是对我的。

在他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这一刻,除了认错,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也不敢再说旁的。

我害怕,一旦我说错了一个字。

他会再为我寻几位师父,把我关进小黑屋,叫我规矩,叫我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我颤抖着身子,答对的话也不敢出口。

还是病在榻上,难得出来散心的母亲,替我解了围。

“是这孩子,久未出门,憋坏了身子。若有得罪,何少师莫怪。”

何寅在长辈面前一如既往地恭敬,一边让开自己的位置,一边拱手道:“晚辈怎会怪罪柳小姐,柳夫人误会了。”

何寅总是这样,对谁都谦逊有礼的他,让年少的我,多了几分无端的心动。

郑如霜替何寅打圆场:“寅哥哥也是忧心姐姐。”

曾几何时,我也以为,郑如霜是替我圆场的那个人。

如今我方才知道,她那些看似为我好的话儿,是在将我拉入深渊。

我母亲缓抬头看向郑如霜:“可怜我这孩子被关得久了,有些话听了总是要伤心的。”

郑如霜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把手放在身侧的她,眼光闪烁,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何寅被这动作刺痛了心:“如霜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又有哪句说如霜她了,何巡按焉知我说的不是旁人?”

母亲虽病重,但仍存着那份威严的气质,愣是怼得何寅半天未曾言语。

若不是两年前母亲实在病重,圣旨又来得突然,她定会拼命护住我,不让我学那些东西。

只可惜,多疑的圣上,连旨意宣读的时间都算计得正好。

父亲在沙场上打仗,母亲在病榻上缠绵。

我这将军府的独女,就成了那待宰的羔羊。

5

何寅走后,我看着何寅的背影,久久不能挪开目光。

母亲咳了一声:

“你若是喜欢何寅,将军府出得起像样的嫁妆。他是天子近臣,将军府出事,圣上想来也不会为难一个出阁的女儿、近臣的妻子。只是,他对你……”

母亲一向看得明白通透。

她向来知道何寅这人不甚喜欢我。

之所以不拦着我那没皮没脸的行为,是因为她说女儿家在年轻时,总该追求些什么。

她说:“看过好的男儿,就会知一个男儿该是什么样子,从此也就抬高了眼光。看过差的男儿,就会知那样的人靠不住,从此也就不会再陷进去。”

母亲以为我会情伤,最后醒悟,得一番教训。

可谁能想到,何寅做出那样的事儿来。

我肯定道:“不,我不喜欢他。”

如今,一看到何寅,我就不自觉想起这两年来小黑屋的经历。

我的全身就开始止不住战栗,浑身疼痛。

我想,我大概是病了。

谁会喜欢一个将自己拖入深渊的男子。

我不是那种执迷不悟的人,没有人会继续爱一个害自己生病的人。

再说了,我的骄傲,也不许我的男儿郎跟别的女人这般眉来眼去。

母亲点头,很是欣慰地笑了笑:“那以后,他来将军府,便只是个客人。”

我也点头:“对,只是客人。”

只把他当作来者不善的恶客便好。

父亲回京待的那些日子,何寅常来做客拜访父亲,名义上说是想同父亲多学学,实则是当个名的眼线。

他有时也见我,我多是选择倾听,而不多言语。

我想,不说,就不会错了吧。

有父亲在,何寅将谦卑发挥到至极。

我和母亲都以为,只要不惹何寅,灾难就能远些。

怎知,父亲前脚才去战场,后脚郑如霜病了。

何寅来得突然,也来得急切:“如霜她的病,需要一根五百年的野山参,我记得将军府存了一株。”

那五百年的野山参珍贵至极,我父亲得到后,是连自己也舍不得用。

父亲原是想添作嫁妆,让我带到夫家去自己用的。

我并不觉得,郑如霜常年病弱的身体,缺的是一根野山参。

她缺的,大抵是我有的,且珍视异常的东西。

我虽心中发颤,但还是拒绝了何寅。

“那是我的嫁妆,随意给了旁人,总归是于礼不合。”

“若是何郎君想要一株,大可派人去寻。”

“以何郎君身份,想来无数人愿为何郎君赴汤蹈火。”

我学了女红女德,师父们并没有教过我,在婚前需要将嫁妆给一个外男。

何寅沉默半晌,说出了一句令我咂舌不已的话:“可你要嫁的人,不正是我吗?”

他目中有疑惑有吃惊,是我罕见的神情:

“你嫁给我,你的嫁妆,就会是我们一起有的了,难道不是吗?”

我,何时说过嫁他?

何况,一个好好的男儿郎,看上了妻子的嫁妆,便千方百计谋夺,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礼不合,更让人不齿。

这些年,我大概真的是瞎了眼。

原来口口声声说着规矩、礼仪的人,自己确实不讲这些的。

我端起茶品了一口:“何郎君说笑了,我这样粗鄙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你呢?”

我说得平静,何寅却恼了:“你不要无理取闹,说气话给我听。”

他目眦欲裂,瞧着很是可怖,像一个冲出牢笼即将大开杀戒的野兽。

从前,他最讨厌我说要嫁给他了。

是他在一直说,我配不上他。

如今我自己说我配不上他,他倒是急了。

真是怪哉。

我苦笑道:“何郎君和郑妹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何寅更气了:“你还是那般骄纵,真是一点没变。”

我只是说自己配不上他,哪里骄纵了呢?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如他的愿吧。

他头上青筋暴起,一拳捶在桌上,将茶杯中的茶水都震了出来。

他气得发抖,猩红着眼眸,满是戾气。

我心中的惧怕又涌了上来,他这样的人,我逆了他的意,他大概又会暗戳戳谋划什么,要害将军。

我一边示意梅红收拾好桌子,一边柔声道:

“不知何郎君想听什么话,想听什么我说就是。我送不得野山参,却能送得旁的。”

舍得钱财换太平,爹不在家,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何寅再次一锤打到桌上:“柳大小姐从前还算是真性情,如今却虚伪起来了。明明连野山参都舍不得送,却还要显得自己大度。”

我不再言语。

左右,在他眼里,我只能做一个木偶,他说什么我做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否则,便是多笑一下,都是错的。

我到底把何寅气得挥袖走了。

他气了很久。

但庆幸,他没在朝堂上发表什么对我父亲的不当言论。

想来,他拾掇的那些捕风捉影的证据,也该是在先前尽数都说给了圣上的。

最喜欢到将军府的拜访奚落我的他,愣是三个月不曾再来。

到了年纪该出嫁的我,家中的媒婆算是来了一波又一波。

媒婆的嘴说得太好,以至于她口中的那些世间难得的男子,只会存在于她的口中。

若是从前,我多会让人打这胡说八道、毁人一生的腌臜货一顿。

但那媒妁之言告诉我,我不能打她,甚至于还要给她赏钱。

我虽变得能忍了许多,但相看了几个堪比何寅,甚至更胜何寅的男子后,我病得更重了。

在他们的口中,我学的女红女德并不怎么样。

他们说我还不够顺从,我还不够贤德,我还不会是一个称职的妻子。

6

三年一次的科举再次到来,京城中四处都是赶考的举子。

父亲母亲心善,总是会在这时候扫出几间客房,供应试的举子居住。

今年依旧不例外。

在那些住在我家的举子中,我瞧见了一个略微熟悉的面孔。

他见了我一拜:“柳小姐。”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段木仁见过小姐。”

很陌生的名字,我没听过。

我微微蹙眉,难道是梦中梦见了这张脸?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作了解答:

“小生去年应试时曾在诗会上见过柳小姐,那时的柳小姐穿着一身红衣,显得英姿飒爽。”

我点点头。

原是那时见过的人。

我想起来了,印象中,他在那些三年前应试的举子中,也能拔得翘楚。

三年前未中,想来是考场失利。

我祝福道:“祝你今年能得中进士。”

他答得客气:“多谢柳小姐。”

他抬眼时,我瞧见了他眼中有我很熟悉的目光。

那是两年前的我看何寅的目光。

真是一模一样。

若是两年前,我可能会上去直白地问他是否喜欢我。

可如今,我不敢问。

女儿家要含蓄些,这是嬷嬷说的。

科举之后,段木仁得了一甲探花郎。

得了功名的他,竟如我当年一向直挺挺地道:“小生心悦小姐。”

他目光炙热,看得我心慌。

我学的东西告诉我女子要温柔和顺,也教给我男儿总是移情别恋的。

我不敢接受他的爱意,因为我怕他这探花郎,会是下一个何寅。

他也不急着要我的答复。

他和当年的我一样耐心。

他吟诗赞我,吹笛悦我。

直到,他听到了那两年我的遭遇。

他说:

“柳小姐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是何巡按配不上你,才故意拉下云端,以配得上他 。”

“小姐当年英姿,我等赶考举子也是无比钦佩。赤色红衣,才是小姐本色。如今这淡淡蓝色虽好看,却不是小姐所喜。”

我有些狐疑:“难道你不觉得女子该贤良淑德,温柔和顺?”

京中那些买我绣品的男儿,可都是说,我学了女红女德,才有了女子应有的样子。

他摇头:

“男子当官有从文者,亦然有从武者。女子有愿做女红打理家务者,为何又不能有上阵杀敌保卫家国之人?”

“他们喜欢温柔和顺的女子,可我不一样,我偏喜欢小姐这样的人。”

原来,独特的我,也有人会喜欢,也有人会佩服。

我再次看向院落里的那支枪,我好像有了些能再拿起它的力量。

我给了段木仁答复:“其实……我也心悦于你。”

一个愿为我花费如此多心思,又能知我疾苦之人,我怎会没有心动。

只是那两年的遭遇,让我做什么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段木仁对我一笑:“能见小姐笑颜,能得小姐喜欢,是段某之幸。”

7

段木仁提亲那日,何寅也在府中。

“你不是一向喜欢的人是我吗?”

“我再给你些时间思考。”

“他一个新科探花郎,不过一个小官。”

他瞪着我,企图吓到我,让我服软,让我说些他想听的。

可我,这些日子,已经能拿起那杆红缨枪了。

我只道:“何郎君自重。”

之后径直绕过了他。

段木仁说得对,身为将军府之人,遇到一个疑心重的圣上,无论如何都会被不断猜忌。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开自己的性子,少受几分委屈。

何寅在我身后疯狂咆哮:“你不要后悔!”

我哪里会后悔,我最后悔的事情,分明就是喜欢过他,又耗费了那么多时日,追求一个恶心的男人。

从前的我,虽是有那驰骋沙场的意愿,但又何尝不是被世人蒙住了双眼。

竟会觉得何寅那板着脸数落人的样子很帅气。

多半是疯了。

母亲也很喜欢段木仁,当日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能让我们茵茵开心的人,便是最好的人。”

何寅气得连夜写了折子,弹劾尚在战场上杀敌的我爹。

圣上震怒,写了旨意八百里加急运到边关训斥我爹。

段木仁咽下一口茶去:

“朝中无堪比柳将军的将才,圣上再疑心再斥责,也不能罢了柳将军的官。”

旨意下达的半月后,边关来了信件。

我爹在信中说要我不要忧心。

信中说要我不要委屈了自己,那些猜忌是他当了这将军前就能想到的。

我哭着读完了信。

我问段木仁:“就没有疑心轻一些的帝王吗?”

段木仁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有的,会有的。”

他放低声音:“我想六皇子就是这样的人。”

“六皇子?”

我十分狐疑。

六皇子可是当街瞧见了我的失态,还斥责我曾经的无礼。

我并不觉得他是个值得忠心的帝王。

段木仁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六皇子同我说,他瞧见阿茵你如今的样子,觉得痛心。阿茵是六皇子病弱时的那根救命的稻草,让皇子他燃起了希望!”

“他说有女子在如此环境之下尚能肆意自在,我又为何每日里自怨自艾。”

段木仁的话,方才我不断回忆起六皇子。

他在我以往的印象中,并不受重视。

印象中的他,瘦瘦弱弱的,吃喝似乎还比不上我府中的马。

我猛地想起,少时的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姐姐这样的人真的好美,活得自在又肆意。”

他那日见我,不是在质问我为何曾经礼数不周,而是在惋惜如今礼数周全的我。

是这些年坊间传来的不断恶评,让我对一个有着善意的人也生了无数惧意和猜忌。

他那日或许是想叫住我,说些让我做自己的话儿的。

是我,草木皆兵。

段木仁牵起我的手:“我们一起助他登上帝位。”

我们二字他说得自然。

我也握紧他的手:“一起!”

8

先皇病逝,新帝登基。

新帝封段木仁做了户部尚书,让我能承袭父亲爵位。

他下旨:“女子亦可为官。”

朝中反对之言颇多,可这样一位新帝能登基,本就意味着朝廷中有许多和他想的一般的官员。

那些人多是和段木仁一起在诗会上谈过理想的人。

他们在朝堂上言道:

“不是女子本该修习那些东西,而是世俗逼着她们修习那些东西。”

反对的臣子自有一番说法反对女子能为官的言论。

不过无妨。

我和段木仁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待朝中局势稳定、为官者对女子苛刻者越发渐少后。

我和段木仁写下嫁娶之前是否要修习德行,学成一个温柔和顺、不嫉不妒之人的问题,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臣子。

不出所料,填写同意该如此的臣子是大多数的。

试卷上并无写这嫁娶之人是男是女。

那么谁写了同意之言,便是同意自己要学了。

由此,男德学院几天就建了出来。

身为先帝近臣的何寅很是不忿:“男子为什么要学这些,我们都该是朝堂上建功立业之人,怎么能学女子那些东西?”

我耸了耸肩:

“那我这喜欢舞枪弄棒的女子,就非要学女红女德吗?”

何寅非但没有思及悔改,反而恼了:

“我那时是为你好……你身为被猜忌的将军府的独女,我都愿意上书给你请师父,甚至不介意娶你。我对你多好啊!”

他所以为的好,原来这般轻。

他所以为的好,就是要把一个女子硬掰成他喜欢的样。

犹记得年少时的他,因为身子瘦弱,性子又有些内向,时常被同龄的孩子和自家的兄弟欺负。

我心善,瞧不得有人被欺负。

将门出身的我,虽是女儿身,也打得那些人满地找牙。

何寅那时,躲在我的身后,不断夸我身手好、心地善良。

是学武艺的我护住了瘦弱的他。

而今他不需要我的武力保护了,所以也就嫌弃了。

嫌弃这样一个女子,不能满足他心中对贤妻的要求。

我命侍卫将还在挣扎的何寅拖进男德学院之中:

“那么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守好男德,一定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何郎君的。”

何寅不停大骂。

从前的我听了这些一定觉得是我错了。

可如今,我只当听到了疯子的咆哮。

9

我尚未去寻郑如霜的麻烦,郑如霜找到了我,跪在了我面前。

她牵着我的裙角,哭得梨花带雨。

“姐姐,求你救我!”

“我爹娘要将我嫁给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妹妹之前不是一直同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既然父母指了婚事,为何不从啊?”

郑如霜拼命摇头:

“姐姐,我不愿的。姐姐这几年救过别的女子,能不能也救救我,我是同姐姐你一起大的啊!”

我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是吗?可我也害过她们,我府里面那些嚼舌根说我就该学成柔柔弱弱的女子的婢女,全都被我发卖了。”

我救的是活在水火里面,因父母、因世俗救不得自己之人。

而不是,自己现在水火中,觉得旁人也该陷进去的人。

郑如霜不断磕头,磕得头上流了血:

“姐姐,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蹲下身子,为她擦了擦头上的血迹。

这血可算脏了院子。

“妹妹还是回家,好好准备准备婚嫁之事,这额头上带着伤出嫁,不好看。”

见我铁了心肠,郑如霜猛地拔下头上发簪,就要刺向我。

她口中念着:“反正我的一生都要毁了,不如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她动作很快,可我也不慢。

从小习武的反应和力气,就算耽搁了几年,也不是她一个自幼只学了女德女训的小女儿可比的。

我眼疾手快夺过她手中的簪子,将它远远地丢进草丛中。

“还不快来人,把郑小姐送回家中!”

四处的侍卫听了我的声音,跑了过来,架起了郑如霜。

被拖下去的郑如霜一声一声骂我。

“凭什么我自小就要端庄持重,凭什么你可以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凭什么我一定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而你却能嫁给一个貌若潘安的探花郎!”

“凭什么我自小缠足,自幼遭受苦楚!”

她喊得震耳欲聋,我听着心里凉凉的。

一个受了苦难的人,不去想怎么摆脱苦难,却想着如何将自己的苦难也让旁人受一受,定是她要旁人和她一样苦,才算开心。

同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段木仁缓缓走到我身后:

“苦难不值得歌颂,困住女子的有时正是女子自己。”

我点点头,回头抱住了段木仁。

此次变法,起初反对者最多的,正是受害最深的女子们。

她们怕被父兄嫌弃,怕被丈夫厌弃,仿佛没了丈夫就活不成了。

我总要证明给那些人看,女子自己也是可以养得起自己:

“我该上战场了。父亲前些日子受了伤,是该我替他出征了。”

段木仁抱紧我:“我等娘子得胜归来。”

10

我打赢了胜仗,朝廷上的窃窃私语音又降低了许多。

下朝后,圣上单独留下了我。

“柳将军能不能帮一帮梓潼?”

“她病得很重,身子越发差了,朕怎么劝也劝不好她。”

皇后娘娘我见过,是个极好的人。

她在闺阁时,对朝政之事颇有兴趣,曾协助自己父亲断过几场大案。

她本该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却没抵得过朝廷大员的唾沫。

在新帝初登大宝的那些日子,身为皇后的她,成了朝中人攻击的活靶子。

她经受的骂和憎,比我多了太多。

起初她还坚强着,可到了后面,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涉政。

只因,有一个案子,被朝中大员刻意算计,令她险些断错了案。

虽悬崖勒马,可骄傲如她,最后的防线还是被击垮了。

我见到了在床上病得气息微弱的皇后。

她吃不进药,咽不下饭,整个人消瘦得像个骨头架。

“皇后娘娘,臣来了。”

她费力地起身看我:“柳将军打了胜仗,我本该起身恭贺,只是如今没了力气。”

我坐下来扶着皇后,同她讲起了故事。

我不讲贤良女,我讲女将军,讲女官,讲也有女子撑起过天下。

我收集各地官员的办案事例,一一讲给她。

告诉她,其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比起许多官员都好得多。

我看着她面上的愁容一点一点化掉。

11

再次出征前,圣上叫住了我。

“梓潼昨夜笑了,她昨日晚膳吃了整整一碗饭。”

终于……我们都从那病中走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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