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一种邪术,名叫阴阳错。
施展以后,可以颠倒男女阴阳,将男子变为女子,女子变为男子。
只是命谱难改,雌雄转换,终究违背法理。
还须寻得补阴女稳住命脉。
而我,便是传说中的补阴女。
1
为了迎娶娼女,侯府世子以命相逼。
侯爷大发雷霆,父子俩僵持不下。
幸得侯夫人慈爱,从中斡旋,接纳了那娼女,成就一段佳话。
那娼女便是我。
人人都道我好福气,区区贱籍之身,却能嫁入官家。
我亦觉得自己幸运,能从江南醉春风名噪一时的花魁鸢儿,摇身一变,成为尊贵的世子夫人。
可新婚夜,脑袋一落枕,除却身体酸痛,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刚醒过来。
便听说陆照临染上了怪病,阳根生疮流脓,大腿根奇痒无比,整个人昏死在床榻上。
府内医官只说,约莫是得了花柳病。
却也诊不出,这异于寻常的花柳病,究竟是什么种类。
侯爷大发雷霆:
“我早劝阻过这逆子,莫要娶那青楼女,这女子腌臜,勾栏女子,能有几个好的?把她给我绑了,扔进死牢里伺候着!”
我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
“昨日我与世子饮完合衾酒就睡下了,更不记得世子与我行了周公之礼,妾怎会致使太子惹上花柳病。”
侯爷走上前,一脚将我踹翻:
“我儿昏迷着,岂能听你片面之语。
“何况,昨夜世子只与你这个贱人在一处。”
婆婆走上前,拉住了侯爷。
“侯爷,鸢儿如今已经成了我们侯府的世子夫人,你切莫再贬低打骂。”
“医官这不是还没确诊么,莫要伤及无辜。”
可是侯爷的火却仍旧未消,不住地大骂着家门不幸。
医官躬身上前:
“下官看,眼下之急,须得将世子殿下昨夜碰了何物,去了何处调查清楚,经由下官们探查一番,才好找到病因。”
我瘫倒在地上。
努力回想着昨日的细节,忽然,我指向旁边的侍卫百禄:
“百禄应该知道的,后半夜,我迷迷糊糊间,看见世子爷出门了。”
侯爷看向百禄,
可他却微微躬身说:
“我昨夜一直守在门口,并未见到世子爷出门。”
怎么会?
莫不是我梦魇了?
百禄的供词,坐实了我在狡辩。
侯爷更生气了,将桌子上的杯子茶具砸在我身上:
“谎话满篇!我看就是这个你身上的病。”
随即他对医官说道:
“莫要担心侯府颜面,你们扒开她的衣服查吧。”
“务必把病症给我查出来,寻到解决之法。”
侯夫人着急地上前拦住:
“万万不可啊侯爷,若叫旁人知道咱们侯府世子夫人,被几个大男人扒了衣服查看,岂不是笑话一场。”
我跪在地上,仍是不住求饶:
“侯爷明察,即使世子与妾行了周公之礼,妾身上也绝无花柳病,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世子究竟生了什么病,方能救回世子。”
我虽生在烟花柳巷,却是处子之身。
我很确定,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干净的病症。
醉春风的老鸨知我容貌非凡,好好养着必成大用,是以这些年,从未舍得让我侍奉过人。
她也赌对了,我头次露面就被世子万金买下,为醉春风带来了天大的富贵。
可如今,世子重病,侯夫人也压不住侯爷的怒火。
我被人撕扯着扔进了犹如地狱之处。
我被人拔掉指甲,折磨得求死不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水牢中。
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始终连接不上,
只记得喝下对饮酒之后,陆照临说自己操劳一天,身体多有不适,于是我们便睡下了。
可是夜半,我却迷迷糊糊看见,陆照临似乎出了门。
甚至,我还听见了男女欢愉的喘息声。
可是,陆照临宠我,整个世子院之中,除我和我的丫鬟冬曲之外,再无别的女子。
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侯爷又怎会相信我的话。
水牢中的水漫过我的前胸,不再往上蓄水,可是窒息感还是让我在迷迷糊糊中晕了过去。
意识模糊间,我听见行刑的人小声谈论:
“人都晕过去了,夫人可特地交代的,世子这次并无大碍,别把人弄死了。”
果然,不多时。
水牢的门被推开,我被人从水里捞出来。
“算你命大,世子醒了,吵嚷着要见你。”
2
陆照临醒了,连同那个棘手的怪病,也一并好了。
他只说是自己吃错了东西。
医官们也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说是医术不精,误诊了。
听冬曲说,陆照临一睁开眼,就着急地四处找我,得知我被关进水牢奄奄一息,说什么也要侯爷放过我。
早些年国家动乱,侯爷常年在外征战,
当时府中原配梅夫人善妒,她跋扈肆意,专害侯府的子嗣。
梅夫人与侯爷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侯爷向来不喜爱丫头,对母女俩并不上心。
这也让梅夫人心中的妒忌之心越来越浓烈,手段也越发狠厉。
等到侯爷大胜而归的时候,府中子嗣飘零,成年的,未成年的,都被梅夫人害死了。
而侯爷也因为常年的征战伤及根本,无法播种子嗣。
侯爷大悲,彻底疯了。
他暗中毒死梅夫人,连同他们所生的女儿,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然而峰回路转,一个被侯爷临幸过的小小奴婢,却带着陆照临出现了。
从此,陆照临成了侯府唯一的世子,而那个奴婢如今也就成了侯夫人。
荣宠极盛。
我被陆照临请来的医官围着,挨个为我诊断,水牢受到的折磨,让我身上瘀青斑斑。
陆照临看了一眼便心疼地勃然大怒,下令打死了行刑之人。
算来我与陆照临不过相识三个月,他便能这么爱护我,倒是让我有些缓不过来。
谴退众人,冬曲为我敷药。
虽然尘埃落定,但是我心中仍旧有所疑虑。
昨夜陆照临推门而出的身影和奇怪的声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看着面前认真为我敷药的冬曲,开口问:
“冬曲,你昨夜在何处?”
她为我上药的手突然顿了顿,
“奴婢……自然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未出来过?”
我继续追问。
她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稍稍停滞,半晌,她才答:“从未。”
我看着她,她神色闪躲,极不自然,总觉得何处蹊跷。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我却看见她脖子下若隐若现的红斑,像极了欢愉后留下的痕迹。
冬曲是我从醉春风带来的人,是当初与我要好的花妓。
她与我不同,从十四岁便开始接客。
再加上今天世子突发的怪病。
我坐起身来,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心头冒出。
昨夜,我听到的,莫不是世子与冬曲的……
“冬曲,当初世子赎我,可我担心你,不愿你继续淹没在那喧嚣之中,央求他将你一并赎回。你说你有了自由却不知道去往何处,只愿跟着我,与我做伴,于是我又央求世子将你一同接进府中。”
“我对你如此真心,若有什么事情,你不该瞒我的。”
我看着她,语气认真。
她愣怔在原地,忽地又跪了下来。
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
“您对我的恩情,我时刻铭记于心,愿意这辈子都为您当牛做马。”
“您放心,昨夜我所见所闻所听,一定咽在肚子里,直到我死,也绝不向旁人吐露半分。”
看着她如此诚惶诚恐的模样,我疑惑地问:
“昨夜,什么事?”
她头更低了,声音也有些怯懦:
“昨夜奴婢睡不着,于是在院子里散步,才不小心撞见……在您与百禄大人……所行之事。”
我,百禄?
我昨夜一直宿在房中,怎么会见百禄。
“您与百禄大人有情之事,奴婢就算是死,也定然不会告诉世子的……”
我一头雾水,本是想审问冬曲昨夜是否与世子有所勾结,怎么又牵扯到了我与百禄。
我抬起冬曲的下巴:“冬曲,你莫不是看错了?”
她摆头:“或许……可奴婢明明看见百禄大人进了您的房间……”
她努力回忆着,却突然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3
冬曲死了。
很快侍卫的调查结果便出来了,说是冬曲贪吃,拿了小厨房师傅准备用来毒耗子的糕点,毒发身亡。
陆照临将我拥在怀中,我害怕地不住颤抖。
将心中的疑问全盘托出。
陆照临将我搂紧。
“我昨夜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所以半夜和百禄一同出去了一趟,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我问:“可是百禄今早在侯爷面前反驳我说,没看见你昨夜出去。”
陆照临牵起我的手,手指在我的手心摩挲着:
“你也知道,我爹是不让我插手西北军务的,所以百禄替我挡下追问。”
我应了一声,眉头依旧难以疏开。
“好了,这个百禄,竟不知什么孰轻孰重,他难道不知道,你和西北军务哪个对我而言更重要?”
陆照临伸手抚平我的眉头。
他的眼神很灼热,伸手去解我的衣带。
很快,衣带尽落,他欺身压在我身上,温热的气息充斥在彼此之间。
他的动作很不自然,似乎排斥又享受一般。
也许是第一次行房事,我也有些反胃。
更加奇怪的是,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陆照临,我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百禄的模样。
就在快要进行圆房的时候,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毫无征兆地,陆照临一个转身将衣服重新穿上,一丝余下的温存也没有。
他看着被子里的我,好似突然熄灭的火:
“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了,这次就作罢吧。我夜里睡得不安稳,恐怕吵醒你,我先搬去书房睡。”
我想去拉他的手:
“夫君,可是我们还未圆房。”
他微微愣怔,又转过身揉了揉我的头:“鸢儿怎的糊涂了,新婚之夜,你吃醉了酒,大约是不太记得了,我们当晚便已经圆房了。”
圆房?新婚之夜?
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陆照临转身快步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走得很快。
不久,我便睡过去了。
恍惚中,我似乎看见,大红喜字下,我闭着眼睛躺在榻上,一个巨大的身躯压在我身上,粗暴地解开我的衣服……
我犹如一条瘫死的鱼儿,被人翻来覆去地蹂躏。
我想呼喊,嗓子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直到一切结束,那男人穿上衣衫,一张熟悉的脸扭了过来。
竟然是百禄。
我失声尖叫,猛地坐起来。
后背被汗水浸湿,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是却那样真实。
4
那日之后,陆照临虽然时常来看我,却再也没有留宿过。
我整日昏昏沉沉。
每日一沾枕头就开始做噩梦。
更加可怕的是,我的大腿根,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斑。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整个人憔悴得可怕。
很快,医官诊出了我有孕。
算一算时间,若是真的按照陆照临所说,差不多便是新婚之夜那一次。
陆照临很开心。
不仅赏赐了不少珠宝,更加吩咐人让我日日在床上躺着休息,不必给侯夫人请安。
我拉住他的衣袖。
“世子,今晚留下陪我吧。”
他有些为难地愣怔在原地。
“我近些天来有些忙,再说了,你身上有孕,我宿在这里倒是有些不方便。”
我点了点头,眼中的光暗淡下来。
“我明天想出去走走。”
陆照临又有些为难,但是我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他终于又妥协了。
“好吧,明天上街,我让百禄陪你一起。”
我点点头,这才放开了手。
第二日,百禄带我上了街,几乎是紧紧跟着我。
我兜兜转转拐到了妇人医馆,百禄被拦在了门外。
“夫人,世子爷让我随时跟着您,这……”
我对他有种天然的抵触,不知从何而来。
“世子爷让你护着我,可若你跟着我进了这医官,医婆给我瞧病,又是宽衣又是解带,你莫不是也要看上两眼。”
他躬下身子:“……不敢,那我就在屋外等着夫人。”
我迈步进入医馆,这里都是医婆,专治疗妇人病。
我并没有把自己私密处长黑斑的事情告诉世子,也不敢请府中的医官诊治。
天下哪个女子愿意让丈夫知道这些呢。
我在医馆环顾一周。
方才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妇人。
她好似也瞥见了我,微微弯起手招呼我过去。
旁的医婆那里都是熙熙攘攘,只有她这里没有一个人。
鬼使神差的,我想走过去看看,带路的人拦住我:
“实不相瞒,夫人,这位医婆年纪有些大了,有些疯癫,她与别人有些不一样,神神叨叨的。”
“不过她对我们掌柜的有恩,我们掌柜的是个知道感恩的主,所以才给她加了一个小病堂。”
“要不您还是看看这些。”
我摆摆手:“无妨,我也闲来无事,随意看看且罢。”
她便也不再拦我。
我一步一步挪到那个老妇面前。
刚刚坐下,方才远处瞧得不真切,此刻近距离看,方才看见她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一道叠着一道,凹凸不平,似凸起的脓包一般包裹着五官,看得人心惊。
尚未开口,她便突然拉住了我的手,眼睛瞪得老大。
“阴阳错,雄雌莫辨。”
“姑娘怎的如此时运不济,竟被雌雄煞体的人给摄了命谱的阴气。”
脑子嗡的一下炸开。
“老婆婆,您可否详细同我说说。”
我恳切求问。
她却又安静了下来,开始为我把脉。
我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半晌,她的脸色越来越复杂。
“怎的,摄你阴气的是个雌雄煞,而你腹中的孩子又是纯正的阳男种下的。”
她疑惑地自言自语。
“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她忽地抬起头问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木讷地回答:“自然是我夫君的。”
她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盯得我直发毛,脸色凝重。
“不,绝不会是,你夫君是个雄雌煞,雄雌煞怎会种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