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名:长安女屠户作者名:枪花文学本章字数:12723更新时间:2024-12-27 18:40:24
9
周国公府外灯火通明。
我拿着请柬入府后,顺着小厮的指引进到宴厅。
我目光在熙攘的人群中搜寻一圈,未见到周徐青的身影。
宴会上,衣着华服的宾客们凑在一块谈笑风生。
我坐于宴厅角落,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
不远处有几个面容俏丽的女子聚在一块闲聊着。
「诶诶,你们听没听说,最近世子迷上长安街的一个女屠户。」
「女屠户?」
「对啊,还有人瞧见她与世子当街搂抱,行为举止放荡。」
「呵,就凭她一个满身腥臭的市井屠户,世子怎么可能看上她?」
「就是,不过我听说她有恩于世子,想来是借此纠缠,妄想攀高枝儿,果真令人不齿。」
「我倒是很好奇,她究竟长得什么狐媚样,如此会勾搭人,怕不是狐狸精转世?」
我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手中的青瓷杯盏上,极想将茶水泼向她们。
好洗去她们身上的恶臭味。
但转眼想到今日毕竟是周徐青的生辰宴。
冒腾的火焰微微消退了些。
我起身朝她们走去。
站在她们身后幽声道:「怎么,对我很好奇?」
正聊得起兴的贵族小姐们跟被人点了哑穴般,神色惊慌地回头望我。
几人面面相觑,有一个着黄衣戴着珠钗的年轻女子失声喊道:「你……谁啊?」
我勾了勾唇,目光直直落在她们脸上。
「巧了,就是你们口中的女屠户。」我盯着她们发白的脸色,笑道,「看清我长什么狐媚样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无一人吭声。
「刚不都挺能说会道的吗?当着我的面再说来听听,我还挺好奇外面有多少我的传闻。」
「简、简直……莫名其妙,谁说你了呀……」
「……就是。」
「姐妹都散了吧——」
几个女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嚷嚷几声后便纷纷散开了。
因这插曲,周围似有若无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多了不少。
偌大的宴厅上,初始的热闹因我的出现沉寂下来。
我轻吐口气,抬步走出宴厅。
从宴厅里出来,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穿过曲折的长廊,入眼的便是那鲜花齐开的院子。
刚刚堵在心口的郁气也消散开来。
院子深处隐约听见有谈话声传出。
我踩着青石板往里走。
透过花丛,依稀见到坐于亭中央的两道身影。
里边传来两人漫不经心的谈话。
「倒是鲜少见你衣着这般张扬。」
对方指尖抚过瓷杯,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近日,京里可都在传你世子爷的风流韵事,瞧这喜上眉梢的模样,怕是抱得美人归了?」
「什么时候孟小将军也如妇人般絮叨了。」
「若不是我,只怕现在你还躺在府中郁郁沉沉的。」
孟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如今你与钱娆的事,想来没几日便会传进老将军耳边。」
「于她,你是如何想的?」
清风寥寥。
只听那道熟悉的清润嗓音透过花丛传来。
「我与她已有肌肤之亲,自是得负责。」
「我知你一向循规蹈矩。」孟尤沉声道,「不过,徐青,你若真喜欢她,将她抬做妾室也就罢了,堂堂世子爷若娶一市井屠户做正妻,怕是会遭人耻笑非议。」
「话虽难听了些,但就凭钱娆的出身,能攀上国公府的门楣,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再特别的女子,也不过是男子的附庸品,何必过于介怀——」
悠悠的嗓音揉碎在风中散开。
我目光落在亭中央那道板正的身影上。
无言的沉默似乎刹那间便将昨日屋檐雨下的亲密陡然击溃。
男子的附庸品吗?
我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10
国公府太大,我只好原路折返。
绕过大厅时,正想离开。
便听见一道刻薄尖锐的声音。
「听说她娘就一寡妇,谁知暗地里是做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依我看,她那下贱勾搭人的本事便是随她娘的。」
我脚步猛地停住,转身走到那女子跟前。
「你刚刚说什么?」
她冷眼瞧着我,眼神带着浓浓鄙夷。
「我说,某些人的娘亲是个不知廉耻——」
「啪——」我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甩了个耳光。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赤红着眸像是要把我碎尸万段。
我扯了扯唇角,笑道:「知道啊,面色丑陋的长舌妇。」
她脸色顿变,发疯般冲向我:「啊啊啊贱人!我要杀了你!」
事情过于突然,周遭的人都愣在原地,一时忘记上前阻挠。
我拧着眉躲开。
身后却不知被谁一推,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
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涂着红蔻的尖长手指扬起便要朝我脸上袭来。
躲不及,我下意识侧过脸打算承受这巴掌。
但那只手被生生地拦在半空中。
「你在做什么?」隐含怒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青哥哥,是那贱妇先打我的!」那女子神色凄厉地指着我道。
周徐青将我挡在身后,冷声斥责道:「堂堂尚书府千金,当众大打出手举止疯癫,可知廉耻二字如何写?」
她红着眼眶委屈道:「青哥哥,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她!」
周徐青沉着脸没说话。
她握紧拳头,泪水滑落下来,嘶哑着声音朝我喊道:「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落下,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宴厅上陡然静了下来。
周徐青回头看我,低声询问:「伤哪了没?」
我摇了摇头:「多谢世子,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我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他陡然握住。
我抬眸看他。
只见他目光复杂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宴厅人多口杂,我随着他走到一处偏殿。
夜色已黑。
周徐青立在我身后,垂眸轻声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我平静道:「她出言诋毁我娘,我一时气不过便打了她。」
「抱歉,扰了世子的生辰宴。」
周徐青眸色微暗:「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抬眸瞧他,淡声开口:「不关世子的事。」
夜色渐浓,我低头看着地上的两道灰色影子。
忽然,前方的影子微动,与我的交叠在一处。
「娆娆。」他垂眸轻唤道,「有些话我想了许久,本想寻个适合的时机再与你说,但今日却不想再等了。」
他眸底微暗,声线有些紧绷。
「娆娆,你可愿嫁给我?」
我神色一怔,紧接着便想起亭中他所说的话。
「世子为何想娶我?是因为落水那场意外,迫于礼法打算对我负责?」
周徐青愣住,蓦地出声:「我不是……」
「娶你是因为……」他喉咙一梗,轻声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我?」我笑了笑,抬头问他,「那请问世子爷,你喜欢我什么?」
「我只是一介草民,才疏学浅,身份低微,不觉哪方面能得到世子爷的垂青。」
我自嘲道:「再说了,凭我的出身,也确实高攀不起国公府的门楣,但是,我宁愿嫁给村野匹夫为妻,也不愿嫁与世子为妾。」
周徐青脸色灰白,颤着嗓音道:「我从未在意你的出身,若我许你正妻之位,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我望着他,内心有些触动,然最终只是轻声道:
「世子才貌出众,京中名门千金无不仰慕,我区区一乡野村妇,潇洒自由惯了,守不了国公府的内门规矩,又何必强求。」
灰暗的偏殿中,借着朦胧的月光。
我瞧着他那黑亮的眸子一寸一寸沉寂下来,最终归于虚无。
我俯身朝他行了个礼。
「我深知与世子有着云泥之别,就此别过,日后便不要再见了。」
夜凉如水,我踩着月色离去。
独留偏殿一隅中那道被夜色吞噬的孤影。
11
距离那场生辰宴已过半月有余。
如那夜所说,我与周徐青再未见过面。
京中有关我们的谣言也渐渐消散。
日子又开始恢复成最初的平静。
当然,除了阿娘四处为我张罗婚事之外。
在我百般推拒下,阿娘险些要与我断绝关系。
我只好无奈应道:「那便去瞧瞧,若真不合适,你可别再逼我了。」
「诶好好好,阿娘知道娆娆最听话了,放心那张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郎君,阿娘怎会诓你。」
酒楼上,我被阿娘强逼着换上一身粉色罗裙,与那位生得一表人才的张公子见了面。
方脸盘,眼睛小,鼻塌唇厚。
嗯,万幸,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钱姑娘长得倒是比画像上还要好看。」
张公子眼一眯,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垂落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握成拳,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
「我家中的情况想来钱姑娘都了解了吧,还需要我再介绍一遍吗?」
我正欲开口,却陡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我眉心微扬,朝二楼某个方向望去。
走廊外空无一人。
只有一扇垂落着帐帘的小窗。
我缓缓收回目光。
「钱姑娘,怎么了?」张夺好奇地看着我道。
我摇了摇头。
「没事,你刚说什么来着?」
「咳咳,我是说钱姑娘对我家中情况是否了解,还需我介绍一遍吗?」
「不……」
「罢了,还是再说一遍吧。」
我默默将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展开折扇晃着脑袋道:「我家有千顷良田,房屋数十间,你若是嫁给我,只要能替我诞下子嗣,定能保你这辈子吃穿不愁。」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娶了你之后,你便不要出门抛头露面了……女子嘛,只要在家相夫教子便好,无须干活就有人伺候……」
我抬眸道:「为什么女子便要在家相夫教子呢?」
张夺脸色一愣,随后开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便是如此。」
我低声笑了笑:「那我可得让你失望了。」
「若不行,我们调换一下,我负责在外赚钱,你在家相妻教子,三从四德,你觉得如何?」
张夺讪笑道:「钱姑娘真爱开玩笑。」
恰巧这时店小二走了过来,「诶,客官准备吃些什么?」
张夺看着我,「来,咱们先吃饭,边吃边聊。」
他转向店小二,豪气道:「把你家招牌菜都上一遍,顺便来壶好茶!」
「好嘞,客官,稍等片刻,茶马上就来。」
「钱姑娘,前段时间,我有听到一些传闻。」张夺盯着我,眼底微闪,「是关于你和周世子的。」
我神色微怔,许久没从别人口中提及他了。
想起他那夜站在暗处孤独的身影,我心口有些发闷。
「钱姑娘——」我晃过神来,瞧见张夺凑过来的大脸盘,我眸光一颤,连忙往后移了些。
「我与他就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张夺闻言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诶,客官,你的茶来了。」
小二站在旁侧,取出两个茶杯倒上茶水,放置到我们跟前。
「客官慢用。」
张夺端起茶轻轻吹了吹,随后饮了一口。
「来来,钱姑娘,快尝尝味道。」
张夺瞧着我没动筷,伸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我碗中。
我干笑道:「谢谢,我自己来便好。」
「我瞧你还是瘦了些,女子丰腴些才好看,来多吃点,别客气。」
我扯了扯唇角,端起茶抿了抿。
没多久,坐在对面的男人忽而变了脸色,手中的筷子也掉在桌上。
我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张夺冒着冷汗捂着肚子,「你先吃,我去去就回。」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苍白着脸回来。
「见笑了,也不知怎么……」他话没说完,面容扭曲地站了起来,「奶奶个熊,又来了!」
「……」
第三回,他已经虚脱地坐在椅子上。
我好心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这些菜我也碰了,但一点事也没,那估摸就是他自个的问题了。
张夺想了想道:「也罢,实在失礼,明日我们再约过。」
我忙摆了摆手:「不急,你先养好病再说。」
本以为接下来会有几天清闲日子过。
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张夺又下了请帖。
也罢,正好借此机会跟他说清楚。
12
夜晚的长安街中。
我百无聊赖地瞧着街边摆着的小玩意。
一旁的张夺凑了过来:「钱姑娘喜欢?」
「随便看看罢了。」
张夺嘿嘿笑道:「不如我喊你娆娆吧,你喊我张大哥,不然显得多生分啊。」
我抬头看他:「张公子,我有话要和你说。」
瞧着人来人往,我指了指一边相对安静的地方道:「我们往那边走可好。」
张夺闻言激动地点头。
「张公子。」
「喊我张大哥就好。」他在一旁抢说道。
「经过这两日相处……」我看着他,正想如何委婉拒绝,便见他一脸暧昧地看我。
「娆娆,我懂,毕竟如今像我这么玉树临风还体贴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我知你害羞,爱慕我却不敢直言。」
「?」
「女子本来就矜持,这事应该由我先开口的……」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关系便到此为止吧。」
张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良久后,他唇边勾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懂了,你想欲擒故纵,对不对?」
「……」
他瞧着我语塞的模样,得意道:「我就说嘛,天下哪有女子能抗拒得了爷的魅力。」
衣袖里握紧的拳头被捏得嘎吱作响。
我压下某种冲动,抬头看他:「想来爱慕张公子的人有很多,那我便不凑热闹了,告辞。」
张夺愣了愣,连忙上前想抓住我的手,「你别走。」
我余光一瞟,侧身躲开了。
他恼羞成怒,「我还没嫌弃你屠户出身,你倒是敢对我挑三拣四,你真以为我能看得上你?」
我回头瞧着他道:「那便再好不过了,你我皆无意,就莫要强求了。」
解决完这事,我脚步都欢快许多。
月色朦胧,我忍不住哼起小调。
走到街口时,我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忽然一个高大的黑影笼罩在我身上,我眸瞳骤缩,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他堵住嘴扯进巷子里。
极致的黑暗中,趴在我身上的人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我奋力地挣扎,下一秒对方俯身贴在我耳边,滚烫的气息洒落在我脖颈间:「娆娆。」
周徐青?
我浑身冒着冷汗,挣扎的力道松懈下来。
然而下一秒,怒火便涌上心头。
我低头咬住他的手,直到一股血腥气传来,他才吃痛地松开手。
「周徐青,你到底要干嘛?」我压抑着怒火问他。
「他怎配碰你?」
他微垂着眸,高耸的眉骨在脸上投下一片浓墨的阴影。
我紧蹙着眉看他:「你说什么?」
周徐青缓缓抬头,我才看清他半隐在暗处的神色。
凤眸染着淡淡的血丝,额间浮起几缕青筋。
他身躯不稳地朝我压下来,眸带着浓浓的翳色。
「你可知昨夜他背着你去了庭芳楼?」
周徐青指覆掐着我的脸颊细细摩挲,带着酒气的鼻息洒落在我耳边:「这种三心二意的无耻之徒,怎配喜欢你?」
痒痒奇异的触感传来,我身子有些发软,但还是伸手推了推他。
「你怎知昨天我和他见了面?」
想起之前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我冷声道:「二楼雅间上的人是你?」
「今夜也是你在跟踪我们?」
周徐青没回我,只是将大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俯身贴在我身上哼哼唧唧道:「娆娆,我头疼……」
我没好气地把他的脑袋推开:「你别在这给我装!」
他带着轻微鼻音的嗓音透着几分委屈:「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娆娆……我好想你。」
我神色微怔,心脏有种莫名的酸胀感。
这个模样的周徐青我实在有些难以招架。
搞不清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你先放开我。」
「唔……不放……」
我气得捏他的脸逼他清醒几分,尚未感叹他脸颊上的手感,便瞧见他睁着双醉意朦胧的眸子道:
「娆娆,我想亲你。」
我心中大骇,惊道:「不可以!」
「为什么……你也亲过我。」
「我那是在救你!」
他贴着脸凑过来,我扭开脸怒道:「周徐青,你的君子端方哪去了?」
他呼吸有些急促,嗓音带着几分含糊,「听不懂……」
「……」我被他气笑了。
从未想过堂堂世子,喝醉酒竟这般任性。
「我去叫小五过来接你。」我试图跟他商量。
只见他蹙着眉 ,一双铁臂直接将我拦腰禁锢住。
半搭着眸态度强横地哼了哼。
喝醉的人力气有这么大吗?
我一时竟挣脱不开。
夜空高高悬挂着一轮明月。
我身边挂着个缠人的醉鬼。
我无力地抬头望天。
「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天黑我要回家了,况且你也不想这副模样被人瞧见吧,传出去你世子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周徐青醉醺醺地松开,反手牵住我的手:「回家,跟娆娆回家。」
我凉凉地看他:「明日清醒后,你最好别忘记今晚的事。」
羞愤死他得了。
13
连拉硬扯,总算将他带回家。
「这是怎么了?」
阿娘听见声响,披着外衣走了出来。
「娆娆,和张公子逛完街回来啦……哟,谁啊这是……」
阿娘往前瞅:「呀,这不是世子吗?」
倚在我身上的人醉醺醺地掀开眼皮子,睁了几秒又重新阖上。
我硬着头皮道:「阿娘,他喝醉酒了,先让他留宿一晚,待明日酒醒再离开吧。」
阿娘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几眼后,笑眯眯道:「那今夜就让他先歇在元真房里吧。」
我点了点头。
两人合力把他挪到房内后,我只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把他外衣扒了吧,一身酒气。」
阿娘皱着鼻,伸手想勾住他的衣带。
谁知本昏昏沉沉的人忽而动作极大地将阿娘的手臂甩开。
他半睁着无法对焦的眸子,讷讷道:「别碰我。」
「哎哟!」阿娘吃痛地抚着被他打红的手背。
我轻叹一声:「阿娘,我来吧,你回屋休息去。」
「行吧,有什么事再喊我。」
「好。」
我半蹲在他跟前,没好气道:「喝醉酒脾气倒是挺大。」
坐在床上的周徐青水雾朦胧的眸子似乎在此时对上焦,迟疑地喃道:「娆娆。」
「我现在帮你把衣服脱掉,不然明天你都臭了。」我严肃地看着他道:「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丢出去喂蚊子。」
瞧着他垂着脑袋听话的模样。
我才伸出手把他腰间的衣带解开。
第一次解男子的外衣,我呼吸有些紊乱。
好在他还算配合。
脱剩一件里衣后,我朝他道:「行吧,上床睡觉去,我先走了。」
还没走几步,衣角被人拽住。
我回头一望,跟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对上。
「松开。」我朝他道。
对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没松手。
「上床睡觉好不好?」我没辙了,只好走到他跟前低声哄着。
周徐青忽然捧起我的脸,温热带着酒气的吻落在我唇上。
近在咫尺的脸映入眼帘。
我震惊地忘记将他推开。
浅尝辄止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的。」
「……嗯?」
他又一字一句道:「娆娆是我的。」
心跳蓦地漏掉一拍,忙扭头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我才松了口气。
我回头看了仍眼巴巴盯着我的男人,无奈地泄了口气。
算了,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不过我还是冷眼看着他道:「快点上床睡觉,否则我要生气了。」
周徐青垂着眸,身子往床的里侧挪了挪腾出空位。
「一起睡。」
「……」这厮平日是个假正经吧。
一喝醉便原形毕露。
「你想得倒挺美。」我哼声道。
床上的人耷耸着脑袋不吭声,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淡淡的阴影。
模样瞧着怪委屈的。
我妥协地在他旁边坐下:「躺下吧,等你睡着我再走。」
看着乖乖躺下的男人,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身上。
睡着的姿势也是板正规矩。
我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鼻梁还有粉润的唇。
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刚那蜻蜓点水般的吻。
等他明日醒来,可能就忘了吧。
我静静地想。
第二日,我悠悠转醒。
天还蒙蒙亮,阿娘尚在熟睡。
我起身走向真真的房间。
床榻上空无一人。
我怔了怔,起身朝外走去。
14
天际尚未明朗。
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坐在院中。
许是听见声响,他侧眸朝我看来。
眸底染着几分温柔。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
他浅浅的眸光落在我身上。
「昨夜我失态了。」
我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头没说话。
又听他轻声道:「但我昨夜的所言所行,皆是出于本心。」
我诧异地看向他。
「我有一故事,不知娆娆可愿意听?」
不知话题怎么跳跃到这个,我仍是点了点头。
「那时,我刚入礼部,受命前往国子监调阅册籍,途经一处,撞见有学子寻衅闹事。
众人围堵中,有一女子不卑不亢,字字珠玑,将在场学子驳得面红耳赤,堵得哑口无言,那气势竟半分不输男子。」
我脑海中浮起那日的场景,突然惊诧道:「莫非那时替我和真真作证的大人便是你?」
周徐青唇角挂着抹淡笑:「是他们事先挑衅,违纪作乱在先,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我愣愣地点头,倒不知我与他竟还有这层渊源。
「许是缘分,后来有次我在街上被窃贼偷了荷包,是你替我追回的,娆娆可是不记得了。」
我心中诧异,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缘分还当真奇妙。」我不禁感叹一声。
周徐青墨玉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从那以后,我的注意力便常常被你所吸引,但始终不敢靠近。」
「直到那日,我落水被你所救,才有了光明正大接近你的机会。」
「娆娆,我想娶你,并非迫于礼节,而是心之所向,情难自控。」
他语气轻缓,眸中似含着一汪春水。
我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心跳声是从未有过的快,似即将要从胸膛中蹦出。
「那夜你果断地拒绝了我,我怕惹你生厌,便克制着不再出现在你眼前。」
他嗓音喑哑,眸底透着几分苦涩。
「我承认,前日在酒楼瞧见你与那厮在一起,我心中酸涩愤懑,但若他能真心待你也罢,谁知只不过是个朝三暮四,油腔滑调的登徒子。」
「我如今将自己所有的心意向你坦明,只想求最后一个机会。」
思绪被他的话搅得凌乱。
我声音干涩道:「你我悬殊太大,若是纠缠怕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
他忽然捧起我的脸,认真道:
「你只需考虑对我的心意,其余的都不会成为阻碍我们的理由。」
「周徐青,我不擅女工亦不通音律,也学不了其他女子的温柔娴静,三从四德。」
「我知你脾性,你不愿依附男子,亦不想困于深院大宅中,你心中有自己的那片天地,娆娆,我从未想过束缚你。」
我喉间有些干哑:「你若娶我,这辈子就不能纳妾,你可想好了?」
他眸子温柔道:「此生有娆娆一人足矣。」
这刻,心中的所有顾虑彻底消散。
我瞧着眼前神色温柔的男子,轻声道:「我有件事想做许久了。」
「……嗯?」
在他的注视下,我俯身在他脸上猛地亲了一口。
对面坐着的男子神色呆住,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片。
他唇角微颤,看向我的目光有些躲闪。
「娆娆,我们尚未定亲。」
啧,这故作矜持的小模样,瞧得我忍不住继续逗他:「可你昨夜也亲了我呀。」
我指了指嘴唇,坏笑道:「还是亲的这里,世子这是想赖账?」
周徐青盯着我嘴唇,眸底一暗,「待我们成亲那日,定会好好补偿娆娆。」
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哐啷动静。
我们齐齐地看向里屋。
阿娘正半躬着身子慌忙把椅子扶正,瞧见我们的目光后,她扯着抹微笑:「那个,我就去个茅房,没打扰到你们吧。」
她迈过门槛朝茅房走去,还不忘回头叮嘱:「别害羞,继续哈。」
「……」
被阿娘打岔,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个……昨日你一夜未归,还是快些回府吧。」
周徐青眸底温和地点了点头。
直到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消失,我才慢慢回味他走之前说的两个字。
「等我。」
「阿姐,近日有什么喜事吗?」
我正低着头绣着香囊,闻言有些不解地看他:「没有啊……怎么了?」
钱元真瞧着我的脸道:「阿姐一直在笑。」
我怔怔地摸了自己的脸:「有吗?」
「你阿姐她啊,喜事将近咯。」阿娘走来插了一句。
我垂着眸没吭声,注意力全在手上的那团丝线缠绕的香囊上。
越拆越心烦。
果然,我这双手就不适合干针线这细致活。
还是拿杀猪刀趁手。
我轻叹口气,对自己的认知愈发清晰。
15
阳光明媚的一天,我正在档口上挥汗如雨。
「阿姐!」真真突然面色凝重地跑了过来。
我动作一愣,问道:「真真你不在国子监上课,跑这来干吗?」
「阿姐,今日我在院里听见有人议论,说世子他今早求圣上赐婚,道是要娶你为妻。」
青天白日,太阳照得晃眼。
我瞧着元真的嘴,耳边传来嗡嗡鸣音。
「阿姐,你还好吧。」
我愣了半晌,点了点头,「那他现在如何了?」
「我也不知,只听他们说周国公似乎气得不轻,当众便要杖责世子爷。」
我垂着眸,压下心底乱糟糟的情绪。
「元真,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帮我看着档口吧。」
「阿姐……」
他眼底浮着一丝担忧。
我笑道:「没事,不用担心。」
国公府外,有一人影踱步徘徊着。
我刚走过去,他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将我拉到一边。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还真来了。」小五瞧着我嘀咕道,「少爷还真是料事如神。」
「世子他怎么样了?」
小五支吾着开口:「你就别问我了,少爷不让我跟你说。」
他四周瞟了一圈,掏出一封信塞我手里。
「这是少爷嘱咐让我交给你的。」
「你回去再看吧,我要走了,否则被老爷瞧见得扒了我一层皮。」
「等等。」我将昨夜绣好的香囊给到他,「你帮我交给他吧。」
小五接了过来瞧了瞧:「啊,这上面绣的两只鸭子还挺像的。」
我咬牙道:「这是鸳鸯!」
我熬夜绣了两晚才完工的,什么破眼光。
没来得及回府,我便将小五给的信拆开。
纸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
「无碍,勿念。」
我绕到国公府后门,对比了一下门墙的高度。
试探一番后,我总算泄气了。
刚刚一圈走过来,连个狗洞都没。
我内心惆怅地转身回到街市。
转眼间又过了两日。
我撑着下颚发呆。
上方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
「姑娘做买卖吗?」
我有气无力地抬头。
周徐青那忍俊不禁的模样映入眼帘。
「周徐青!」我惊呼出声。
他唇角挂着笑意,伸手揉了揉我的脸。
「我这有单买卖,不知姑娘感兴趣否?」
「瞎闹什么呢?」
「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担心你。」
我有些气恼地将他的手拍开。
男子的脸色微白了几分。
我愣住,焦急地上前:「怎么了?是哪受伤了吗?」
周徐青摇了摇头,伸手将我揽在怀中。
「是我不好,让娆娆担心了。」
我鼻子蓦地一酸,瓮声道:「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你爹罚你了吗?」
周徐青闻言伤神道:「如今我已被赶出国公府,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若我委身于你,娆娆可愿收留。」
我迟疑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他唇角勾着几分苦涩的笑意,「罢了,既然你不信,我便自行离开吧。」
我心尖猛地一软,拉住他的手。
瞧着他们低掩的眸子,我下定决心道:「跟我回家吧,我杀多几头猪养你。」
周徐青眸子亮晶晶的:「那从今日起,我便是娘子你的人了。」
我脸颊泛起红晕,美色当前着实有些昏了头。
活了那么多年,我总算体会到纣王的快乐了。
美人在侧,果真令人神魂颠倒,无心正事。
直到第三次顾客经过,瞧见我们后便摇摇头转身走后,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世子。」
「娘子还要这么生分地喊我吗?」
我小脸通红,「那……喊什么?」
「官人,夫君,相公,郎君,随娘子怎么叫。」
我涨红着脸,矜持道:「这不好吧,毕竟我们还没成亲。」
「可我已经是娘子的人了,君子重诺,一言九鼎。」
他眸光幽幽:「娘子莫不是想反悔。」
「怎会。」我绞尽脑汁道,「那我还是唤你周郎吧。」
周徐青眉眼一弯笑道:「甚好。」
「现在天气晒,周郎不如找个地方歇息吧。」
我瞧着他白皙皮肤透着的嫣红,出声道。
「不热,我想陪着娘子。」
我脑袋突突直跳,再这般下去,别说养他了,怕是连我都得准备好饭碗去街边行乞。
「那你帮我去城西巷口那边买碗冰酪可好,我许久没吃了。」
周徐青眼底浮起淡淡的宠溺:「我去买,娘子等我。」
我笑着催促他:「快去吧。」
他离开后,我开始卖力地吆喝。
毕竟如今我身上的担子可是又重了些。
16
没过多久,面前被一大片阴影遮挡。
是几个面露不善的大汉。
我眉心一蹙,心中警惕起来。
未来得及出声,为首的那个人脸上挂着一丝阴冷的狠意,抬手便将我档口的东西掀翻。
他朝身后的跟班吩咐道:
「把她脸给毁了,别出人命。」
几人摩拳擦掌朝我走来。
我神色微凛,回头朝不远处围观的人撂下一句。
「麻烦帮我报下官。」
场面过于混乱,双拳难敌四手,我渐渐落于下风。
左臂稍一动弹便疼得直冒冷汗。
这几人分明是受人指使过来找茬的。
周围堵着不少人,逃也逃不开。
我心中升起一股焦灼感。
一道刺眼的刀锋闪过。
「娆娆!」伴随着一声焦急的喊声,我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耳边响起一道闷哼声。
紧接着便是人群中炸开的尖叫声。
「杀人啦!」
我傻傻地抱着面前的人,直到手中传来滑腻感,我整个人彻底慌了神,「周徐青,你别吓我……」
「别怕。」耳边是他气若游丝的声音,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我一路浑浑噩噩,直到阿娘在旁边唤我,我才似从魔怔中逃脱出来。
阿娘抚慰道:「刀没伤到要害,休养一下便好。」
我低头瞧着床上躺着的男人,浑身的力仿佛被抽干一般。
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汲取些力量。
本就白皙的皮肤如今倒是一点血色都没了。
刚刚大夫治疗刀伤时,我才瞧见他布满后背的鞭痕。
一条条狰狞还渗透着血迹。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心尖泛起丝丝刀绞般的疼痛感。
这一坐,天色都快暗了。
「国公府夫人来了!」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我眸光一怔。
脑海划过各种棒打鸳鸯的凄惨故事。
瞧着闭眸昏睡的人,我暗下决心。
无论待会经受的是威逼还是利诱,我绝对不会……
「诶诶,快把这些东西搬进来。」一道嗓音闯进来打断我的思绪。
看着大包小包往里提的小厮,我有些傻眼。
阿娘也是愣在一处:「……这是?」
「诶,这是亲家母吧。」
一位打扮贵气,衣着锦衣的妇人热泪盈眶地握着阿娘的手:「终于见着了,亲家母。」
阿娘:「???」
她拿着帕子眼泪,察觉到我的目光后,扭头看向我,惊喜道:「啊,这就是我那美丽大方的儿媳妇吧。」
我:「???」
「诶,与我儿当真般配……」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忽然道:「对了,我儿在哪?」
敢情你现在才想起你那受伤的儿子吗?
我将床边的位置腾开,给她让了让。
国公府夫人上前查看了一下,舒口气道:「跟他爹一样命大,死不了。」
「……」
我跟阿娘面面相觑。
「国公夫人,你这是……」
阿娘觑了眼摆满屋子的东西问道。
那雍容的妇人一听,掩着帕子泪声道:
「亲家母啊,不瞒你说,我已经被赶出国公府了,若你们不收留我,我今夜怕是要留宿街头了呜呜呜。」
这句话听起来为何这么耳熟。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
不对,这不是重点。
堂堂国公夫人。
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留宿街头?
谁信?
好吧,阿娘相信了。
两人仿佛跟失散多年的姐妹般,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
「阿妍,你就放心在这住。」阿娘义气道。
「好姐姐,那就叨扰你了。」
稀里糊涂的,家里竟住下了两尊大佛。
当真邪门极了。
第二日,周徐青醒来。
一眼瞧见慈祥地盯着他的国公夫人。
他面无表情道:「娘,怎么在这?」
「这不投奔你来了?你爹那臭脾气,我可惯不了他。」
「……」
因心中有愧,这几日,我照顾着满身伤的周徐青,恨不得连茅厕都替他上。
国公夫人只是坐在一旁嗑着瓜子道:「儿媳,你少惯着他,又不是断手断脚的,装什么虚弱。」
当天夜里,周徐青借了纸笔,书信一封遣小厮拿走。
我问他写了什么,他只是惨白着脸摇头,唇边溢出低低的闷哼声。
「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直接将书信的事甩到一边,着急忙慌地让他趴在床上,替他检查伤口。
第二日清晨,有个年龄约莫四五十岁自带威严气场的男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元真。
我看向元真,他投以我安抚的眼神,朝我介绍道:「阿姐,这是周国公。」
对方鹰隼般的厉眸扫了我一眼,「你就是钱娆?」
我还未点头,屋内的国公夫人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你这什么语气?把我儿媳吓跑了,我跟你没完!」
对方脸色一沉,语气却下意识放柔了些:「闹什么?我又没凶她。」
他低叹一声,安抚道:「你先在外面待着,等会儿带你回家。」
国公夫人嘟囔几句,「我才不回呢。」
对方直接无视这句话,朝里屋走去。
于是,房间里三个男人关紧门窗,背着女眷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至一炷香工夫后才出来。
出来后的周国公脸色舒缓了些,生拉硬拽把他夫人扯了回家。
我好奇道:「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元真只是笑了笑,道了声「秘密」。
我又疑惑地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你不用回国公府去吗?」
对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我,「娘子在这,我自是不会走的。」
元真站在旁侧轻哼一声。
后来有一日,真真告诉我,尚书府千金高瑶瑶因谋害世子,被圣上贬为平民,高家也因此受到牵连。
想起那日出言侮辱阿娘的女人,我只是淡声道了一句自作自受。
17
同年四月,元真三元及第,于殿试中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状元。
没隔多久,国公府上门提亲。
我出嫁那日,阿娘喜极而泣,为我梳发挽髻。
周徐青上门迎亲时,元真站在我身侧。
少年褪去青涩,一字一顿道:「若你对我阿姐有丝毫怠慢,我在此立誓,即便豁出所有,也会替阿姐讨个公道。」
隔着红盖头,我只瞧见那双白瓷般的手将我握住,清润的嗓音落下:「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冗杂的婚礼结束后。
我这个新娘子累得直接瘫坐在床上。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很快,头顶的红盖头被秤杆挑起。
烛光摇曳下。
周徐青一身大红色的婚服。
唇红齿白。
俊美如妖孽一般。
我的心脏又开始怦怦跳个不停。
他微勾着潋滟的凤眸,温声道:「娘子可是累了。」
我唇角一撇,点头抱怨道:「没想到,成亲竟比杀猪还累,以后再也不想成亲了。」
话音落下,周徐青漆黑深邃的眸子凝着我,勾唇笑道:「娘子这话莫不是还想嫁第二次?」
他虽笑着,我心中却察觉到几分隐含的危险。
忙摇头道:「怎会,我这是累糊涂了,说错话。」
一旁的周徐青俯身道:「既然娘子累了,那便早点歇息吧。」
我暗想他真体贴。
于是抬手将头上的凤冠摘下。
繁冗的婚服尚未褪去,腰间便被一双滚烫的手覆上。
我疑惑地回头,对上周徐青的眸子。
他漂亮的眼尾染上抹薄红,长臂将我桎梏在他怀间。
我浑身有些燥热,忍不住挣扎几分。
他抵在我颈间的唇溢出沙哑的闷哼声。
我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了?」
「娆娆可还记得,我说过要在成婚之日好好补偿你。」
我心肝微颤,蓦地想起昨夜阿娘给我看的避火图。
很吓人。
要是知道有这么一遭,高低都要考虑好些日子再嫁。
昨夜的阿娘,语重心长地同我说。
洞房之时,女子千万要记得撒娇求饶,男子才会怜惜,方能好受些。
我神色微凛。
这行周公之礼竟会让女子这般痛苦。
我紧张又害怕。
浑身抖得跟筛子一般。
想起阿娘的话,我忙软着声音喊道:「周徐青……」
他鼻尖抵在我肩窝上,嗓音喑哑道:「娆娆,得喊我夫君了。」
我便只好顺从地喊了句「夫君」。
他紧贴着我,呼吸有些紊乱。
我小声道:「夫君,你待会一定要好好怜惜我。」
身后覆着的身躯陡然一僵,随后将我推置在床榻上。
头顶处的男人呼吸粗重,灼热的眸子似带着实质性的侵蚀。
我浑身一激灵,见他眼尾勾着抹暗红,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为夫今夜定会好好怜惜娘子。」
第二日,我顶着散架般的躯体下了床。
看来,阿娘教的法子也不一定有用。
昨夜我哭得嗓音都哑了,撒娇求饶都试了个遍也没叫他停下。
后来,我硬着头皮质问他。
他只是垂着眸低声道:「因为想要好好补偿娘子,娘子不喜欢吗?」
他说完便黯然神伤地看着我。
我涨红着脸不知如何说,被他一语道破心中愧疚,只好反过去哄他。
但我仍觉得这补偿还是不要有了。
若是日日来,我怕是连杀猪刀都握不稳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