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帝国的崛起：尼德兰八十年战争，1568—1648

一直以来，尼德兰的反叛引起了英语世界的极大兴趣。在《荷兰共和国的崛起》一书中，美国人约翰·洛思罗普·莫特利对反叛做了全面而引人深思的描述。他非常认可低地国家的居民，并热情地将奥伦治亲王威廉誉为“荷兰的乔治·华盛顿”。时任国家档案馆馆长的赖尼尔·C.巴克豪森·范登布林克将莫特利这部关于尼德兰反叛的浪漫作品翻译成了荷兰语。在翻译过程中，巴克豪森·范登布林克保持着冷峻的批判性视角，在修改之处以及与莫特利意见相左之处添加了大量标注。在20世纪下半叶，事实上直到今天，在这场辩论中影响最大的还是英国历史学家，如杰弗里·帕克、乔纳森·伊斯雷尔和阿拉斯泰尔·杜克。他们在国际上独占鳌头，尼德兰、比利时和西班牙等国的历史学家都深受他们影响。

低地国家在这次战争中的权力博弈一直让历史学家们着迷，学术界和大众领域内都有大量相关论著。这些论著涵盖了这一冲突的方方面面——政治和军事、宗教和社会、经济和文化，既有着眼于国内的，也有着眼于国际的，有的甚至着眼于全球，还有一些研究则针对特定地区乃至一个城市里的反叛。不幸的是，鉴于反叛的复杂性，大多数研究这一问题的历史学家都不愿意为更广泛的非专业读者提供概括性的介绍。但是，必须有人迈出这一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就是我写作本书的初衷。

2018年，在海利赫莱战役450周年之际，基于当前的历史研究成果，本书对八十年战争进行了概述。本书呈现了相关文本和图像的最新见解。书中许多珍贵的插图鲜为人知，出自莱顿大学图书馆的典藏。该校有关于反叛的专门网站，是交流进一步信息的优秀平台。

本书的英文标题不是《荷兰的反叛》。首先，这是出于对杰弗里·帕克同名大作的尊重。其次，正如杰弗里·帕克明确指出的那样，荷兰并未反叛，而是反叛的产物。而且，不仅是杰弗里·帕克，在他之前的约翰·赫伊津哈和恩斯特·H.科斯曼等荷兰历史学家也都强调，低地国家的居民其实根本不想反叛。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反叛者，而只是想捍卫传统的政府体制——君主在居民代表们的辅佐下治理国事，并根据就职宣誓时允诺的权利和特权进行统治。只有当君主开始越来越独裁，只对上帝负责时，反对才会出现。起初，反对表现为公开批评，接着发展成政治性反抗，最后则发展成军事抵抗。然而，许多人仍然无条件地忠于国王，将其视为他们的合法君主。同时代的人们也发现了，反叛实际上是一场内战，它分裂了城镇和地区，甚至是家庭。刚开始时，西班牙统治者的宗教迫害将支持宗教改革的人驱逐到海外。反叛成功后的共和国中，许多天主教徒为了信仰自由而选择流亡。因此，这本书的英文名叫作“发生在尼德兰的反叛”，而不是“尼德兰的反叛”。

把在尼德兰发生的反叛看作荷兰的独立战争，这种观点太简单了，实际上也并不正确。在勃艮第和后来的哈布斯堡王朝的领主的统治下，低地国家的十七个省组成了一个自治的、独立的和私人的联盟。为了方便，这位领主在历史书籍中被称为“尼德兰之主”。但是，如果将这位统治者称为西班牙各王国的君主也同样正确。像尼德兰一样，这些地域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一个君合国，由卡斯蒂利亚、莱昂、阿拉贡、巴伦西亚、纳瓦拉等组成。同样是为了方便，该统治者被称为西班牙国王。直到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也开始担任尼德兰国王时，问题才出现。与此同时，西班牙人开始将尼德兰视为西班牙的财产。因此，在尼德兰，八十年战争一直以来都被视为争取自由和独立的斗争。在比利时，1830年成立独立国家之前，外国统治的“神话”存在了数百年，先是“西班牙”时代，之后是“奥地利”和“荷兰”时期。这个神话在20世纪初一度被揭穿，但直到今天仍在顽固地苟延残喘。

在这本书中，“低地国家”或“尼德兰”主要指现在构成比荷卢地区的省份以及现在法国的北部-加来海峡大区。实际上，在使用“Dutch”这个词之前，历史学家应该效仿艺术史学家，使用“Netherlandish”和“Netherlanders”处理近整个16世纪的问题。本书中，“Dutch”这个词只用于1588年以后的事件。“Holland”这个词，常用于指称现在的整个荷兰王国，但Holland原本只是荷兰王国最重要的伯国，后来则是一个省，被称为荷兰省。本书中，“Holland”只指荷兰伯国或荷兰省，而不是现在的荷兰王国。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Flanders”。西班牙语中，从16世纪起，在低地国家发生的战争就被统称为la guerra de Flandes，即佛兰德战争。本书中，“Flanders”一词只指显赫的老伯国，而不是现在比利时联邦中的佛兰德地区。

1840年前后，时任比利时国家档案馆馆长的路易-普罗斯珀·加查德就开始研究和发掘西班牙国家档案馆中关于尼德兰的资料，为后来者树立了很好的榜样。自此，许多比利时人开始跟随他的脚步，而荷兰历史学家则是在最近几十年才加入进来。约翰·洛思罗普·莫特利学习过许多语言，包括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荷兰语。在这场反抗西班牙的斗争中，他热情地选择了“叛军”的一方。现在，全世界的历史学家都在阅读这些各种语言的资料，以理解当年的冲突，并评判每个人的立场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