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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回 张管营因妾弟丧身 范节级为表兄医脸(2)

第一百三回 张管营因妾弟丧身 范节级为表兄医脸(2)

书名:水浒传:经典插图评点本(全二册)作者名:施耐庵本章字数:2669更新时间:2024-06-05 16:11:39

当下王庆正在按纳不住,只听得张世开高叫道:“小厮,点灯照我往后面去登东厕。”王庆听了这句,连忙掣出那把解手尖刀,将身一堆儿蹲在那株梅树后,只听得呀的一声,那里面两扇门儿开了。王庆在黑地里观看,却是日逐透递消息的那个小厮,提个行灯,后面张世开摆将出来。不知暗里有人,望着前只顾走,【眉批】望前行的仔细。到了那二重门边,骂道:“那些奴才每,一个也不小心,如何这早晚不将这栓儿拴了?”那小厮开了门,照张世开。方才出得二重门,王庆悄悄的挨将上来。张世开听得后面脚步响,回转头来,只见王庆右手掣刀,左手叉开五指,抢上前来,张世开把那心肝五脏,都提在九霄云外,叫声道:“有贼!”说时迟,那时快,被王庆早落一刀,把张世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扑地便倒。那小厮虽是平日与王庆厮熟,今日见王庆拿了明晃晃一把刀在那里行凶,怎的不怕?却待要走,两只腿一似钉住了的,再要叫的,口里又似哑了的,喊不出来,端的惊得呆了。张世开正在挣命,王庆赶上,照后心又刺一刀,结果了性命。庞元正在姐姐房中吃酒,听得外面隐隐的声唤,点灯不迭,急跑出来看视。王庆见里面有人出来,把那提灯的小厮只一脚,那小厮连身带灯跌去,灯火也灭了。庞元只道张世开打小厮,他便叫道:“姐夫,如何打那小厮?”却待上前来劝,被王庆飞抢上前,暗地里望着庞元一刀刺去,正中胁肋。庞元杀猪也似喊了一声,攧翻在地。王庆揪住了头发,一刀割下头来。庞氏听得外面喊声凶险,急叫丫鬟点灯,一同出来照看。王庆看见庞氏出来,也要上前来杀。你道有恁般怪事!说也不信。王庆那时转眼间,便见庞氏背后有十数个亲随伴当,都执器械,赶喊出来。天使。王庆慌了手脚,抢出外去,开了后门,越过营中后墙,脱下血污衣服,揩净解手刀,藏在身边。听得更鼓,已是三更,王庆乘那街坊人静,踅到城边。那陕州是座土城,城垣不甚高,濠堑不甚深,当夜被王庆越城去了。

且不说王庆越城,再说张世开的妾庞氏只同得两个丫鬟,点灯出来照看,原无甚么伴当同他出来。他先看见了兄弟庞元血渌渌的头在一边,体在一边,唬得庞氏与丫鬟都面面厮觑,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半晌价说不出话。当下庞氏三个,连跌带滚,战战兢兢的跑进去,声张起来,叫起里面亲随,外面当值的军牢,打着火把,执着器械,都到后面照看。只见二重门外,又杀死张管营,那小厮跌倒在地,尚在挣命,口中吐血,眼见得不能够活了。贪嘴不忠之报。众人见后门开了,都道是贼从后面来的,一拥到门外照看,火光下照见两匹彩缎,抛在地下,众人齐声道是王庆。连忙查点各囚徒,只有王庆不在。当下闹动了一营及左右前后邻舍众人,在营后墙外照着血污衣服,细细检认,件件都是王庆的。众人都商议,趁着未开城门,去报知州尹,急差人搜捉。此时已是五更时分了,州尹闻报大惊,火速差县尉检验杀死人数及行凶人出没去处,一面差人教将陕州四门闭紧,点起军兵并缉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王庆。闭门闹了两日,妙官府。家至户到,逐一挨查,并无影迹。州尹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方各处乡保都村,排家搜捉,缉捕凶首。写了王庆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一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王庆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食宿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县,一同缉捕。

且说王庆当夜越出陕州城,抓扎起衣服,从城濠浅处去过对岸,心中思想道:“虽是逃脱了性命,却往那里去躲避好?”此时是仲冬将近,叶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出路径。王庆当夜转过了三四条小路,方才有条大路。急忙忙的奔走,到红日东升,约行了六七十里,却是望着南方行走,望见前有人家稠密去处。王庆思想身边尚有一贯钱,且到那里买些酒食吃了,再算计投那里去。不多时,走到市里,天气尚早,酒肉店尚未开哩。只有朝东一家屋檐下,挂个安歇客商的破灯笼儿,是那家昨晚不曾收得,门儿兀是半开半掩。王庆上前,呀的一声推进门去,只见一个人兀未梳洗,从里面走将出来。王庆看时,认得“这个乃是我母姨表兄院长范全。他从小随父亲在房州经纪得利,因此就充做本州两院押牢节级。今春三月中,到东京公干,也在我家住过几日”。当下王庆叫道:“哥哥别来无恙!”范全也道:“是像王庆兄弟。”见他这般模样,脸上又刺了两行金印,正在疑虑,未及回答。那边王庆见左右无人,托地跪下道:“哥哥救兄弟则个!”范全慌忙扶起道:“你果是王庆兄弟么?”王庆摇手道:“禁声!”范全会意,一把挽住王庆袖子,扯他到客房中,却好范全昨晚拣赁的是独宿房儿。范全悄地忙问:“兄弟何故如此模样?”王庆附耳低言的将那吃官司刺配陕州的事,述了一遍。次后说张世开报仇忒狠毒,昨夜已是如此如此。【眉批】杀人勾当如此说得自在,是个魔君。范全听罢大惊,踌躇了一回,急急的梳洗吃饭,算还了房钱饭钱,商议教王庆只做军牢跟随的人,离了饭店,投奔房州来。王庆于路上问范全为何到此,范全说道:“蒙本处州尹差往陕州州尹处投递书札,昨日方讨得回书,随即离了陕州,因天晚在此歇宿。却不知兄弟正在陕州,又做出恁般的事来。”范全同了王庆,夜止晓行,潜逃到房州。才过了两日,陕州行文挨捕凶人王庆。范全捏了两把汗,回家与王庆说知:“城中必不可安身。城外定山堡东,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田地,是前年买下的。如今发几个庄客在那里耕种,我兄弟到那里躲避几日,却再算计。”范全到黑夜里引王庆出城,到定山堡东草房内藏匿。却把王庆改姓改名,叫做李德。范全思想王庆脸上金印不稳,幸得昔年到建康,闻得神医安道全的名,用厚币交结他,学得个疗金印的法儿,却将毒药与王庆点去了,后用好药调治,起了红疤,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治,二月有余,那疤痕也消磨了。

光阴荏苒,过了百余日,却是宣和元年的仲春了。官府挨捕的事,已是虎头蛇尾,前紧后慢。切当。王庆脸上没了金印,也渐渐的闯将出来,衣服鞋袜,都是范全周济他。一日,王庆在草房内闷坐,忽听得远远地有喧哗厮闹的声,王庆便来问:“庄客,何处恁般热闹?”庄客道:“李大官不知,这里西去一里有余,乃是定山堡内段家庄。段氏兄弟向本州接得个粉头,搭戏台,说唱诸般品调。那粉头是西京来新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赚得人山人海价看。大官人何不到那里睃一睃?”王庆听了这话,那里耐得脚住?一径来到定山堡,只因王庆走到这个所在,有分教:

配军村妇谐姻眷,地虎民殃毒一方。

毕竟王庆到那里观看,真个有粉头说唱也不,且听下回分解。

评:黄达、王庆吃打,张世开、庞元被害,孽由自作,祸是己求。庞氏良心才萌,即免大祸,天道报施,如响应声,如影随形。

又评:天道亏盈,地道变盈,鬼神害盈,人道恶盈,此回堪作“盈”字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