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误失小衙内(2)
书名:水浒传:经典插图评点本(全二册)作者名:施耐庵本章字数:2210更新时间:2024-06-05 16:10:43
再说雷横离了梁山泊,背了包裹,提了朴刀,取路回到郓城县。到家参见老母,一篇提纲。更换些衣服,赍了回文,径投县里来。拜见了知县,回了话,销缴公文批帖,且自归家暂歇。依旧每日县中书画卯酉,听候差使。因一日行到县衙东首,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都头,几时回来!”雷横回过脸来看时,却是本县一个帮闲的李小二。引子。【眉批】前来无数雄奇震骇之篇,忽于此卷别作点染掩抑之调,如游太华归,忽登虎丘也。雷横答道:“我却才前日来家。”李小二道:“都头出去了许多时,不知此处近日有个东京新来打踅的行院,字法。色艺双绝,叫做白秀英。那妮子来参都头,反借此句,显出雷横已是县里出色人物。却值公差出外不在。如今见在勾栏里说唱诸般品调,每日有那一般打散,字法。或是戏舞,一般技艺。或是吹弹,又一般技艺。或是歌唱。又是一般技艺,真说得耳热脚痒。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称述一句。都头如何不去睃一睃?从更一句。端的是好个粉头!”又自家赞赏一句,声声口口真令雷横耳热脚痒。雷横听了,又遇心闲,四字,不但写雷横肯去之故,亦已先伏后文无钱之故矣。便和那李小二径到勾栏里来看。只见门首挂着许多金字帐额,旗杆吊着等身靠背。入到里面,便去青龙头上字法。第一位坐了。坐得不尴尬,便生出事来。看戏台上,却做笑乐院本。字法。那李小二人丛里撇了雷横,自出外面赶碗头脑去了。李小二既已引入,便随手放去,妙。字法。院本下来,只见一个老儿章法。裹着磕脑儿头巾,穿着一领茶褐罗衫,系一条皂绦,拿把扇子,上来开科字法。龟形如画。道:“老汉是东京人氏,白玉乔的便是,如今年迈,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普天下伏侍看官。”句法。七字其实妙语。锣声响处,那白秀英早上戏台,章法。参拜四方。一。好看。拈起锣棒,如撒豆般点动。二。好看。拍下一声界方,三。好看。念出四句七言诗道:
新鸟啾啾旧鸟归,老羊羸瘦小羊肥。定场诗,只是寻常叹世语耳,却偏直贯入雷横双耳,真是绝妙之笔。第一句言子望母,第二句言母念子。天下岂有无母之人哉,读之能不泪下也?人生衣食真难事,四句并不联贯,而实联贯入妙者,彼固以四句联贯一篇,不在求四句之联贯也。第三句七字,说尽世界,又一样泪下。不及鸳鸯处处飞。
一二句刺入雷横耳,第三句刺入合棚众人耳,到第四句,忽然转到自家身上,显出与知县相好。只四句诗,便将一回情事,罗撮出来。才子妙笔,有一无两。俗本失此一段,可谓食蛑蝤,乃弃其螯矣。
此书每每横插诗歌,如五台亭里,瓦官寺前,黄泥冈上,鸳鸯楼下,皆妙不可言。
雷横听了,喝声采。要知雷横喝采,是动心前二句,不是感伤后二句也。三字中并无一孝子字,而已活写出孝子来。那白秀英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韫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我未见其书,只是题目已文妙无双矣。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详处极详,省处极省。合棚价众人喝采不绝。
那白秀英唱到务头,章法字法。这白玉乔按喝字法。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聪明鉴事人’。看官喝采是过去了,我儿且下来,声声如画。这一回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字法。笑乐院本既毕,又先许是交鼓院本,便令合棚众人不得不为缠头,如耐庵自己每回住处,必用惊疑之笔,即其法也。白秀英拿起盘子,指着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全副勾栏语,句法字法都妙。手到面前,休教空过。”四字不过口头便语,乃入下却偏是空过,故妙不可言。白玉乔道:“我儿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赏你。”声声如画。白秀英托着盘子,先到雷横面前。青龙头上第一座,绝倒。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绝倒。只“并无一文”四字,费耐庵无数心血。盖直于山泊下来时,便写一句“得了一大包金银”,以表雷横不同贫乞之人并无一文。又于遇李小二时,再写一句又值心闲,以表雷横亦不谓自己身边并无一文。如此便令上文青龙一座既不梦梦,下文又羞又恼,都有因由也。若俗手亦复解写“并无一文”四字,何曾少缺一点一画,而彼此相较。遂如金泥,才与不才。岂计道理!雷横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白秀英笑道:一笑不堪。“‘头醋不酽二醋薄’。乃至以合棚之罪归之,不堪之甚。“头醋”“二醋”字法。官人坐当其位,四字尤其不堪。可出个标首。”字法。雷横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白秀英道:“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辩折得不堪之甚。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白秀英道:“官人今日眼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不堪之甚,恶毒之甚。正是教俺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恰好妙对,声声院本。句法。白玉乔叫道:章法。“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骂女儿,却是骂雷横,妙妙。只顾问他讨甚么?且过去自问晓事的恩官赞别人,却又是骂雷横,妙妙。告个标首。”雷横道:“我怎地不是晓事的?”白玉乔道:“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字法。狗头上生角!”不堪之甚,恶毒之甚。句法。众人齐和起来。旁衬一句,尤极不堪。章法。雷横大怒,便骂道:“这忤奴,字法。怎敢辱我!”白玉乔道:“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字法。打甚么紧!”有认得的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此一衬,却定不可少。白玉乔道:“只怕是驴筋头!”“雷、驴、都、筋、头”字,随口相混成句,恶毒不可言。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脚,便打得唇绽齿落。众人见打得凶,都来解拆,又劝雷横自回去了。勾栏里人一哄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