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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10)
书名:水浒传:经典插图评点本(全二册)作者名:施耐庵本章字数:2455更新时间:2024-06-05 16:09:47
西门庆把起来看了喝采,口里说道:“这位娘子,怎地传得这手好生活,神仙一般的手段!”那妇人笑道:第三十三笑。“官人休笑话。”西门庆问王婆道:“干娘,不敢问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王婆道:“大官人你猜。”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着?”王婆吟吟的笑道:第三十四笑。“便是间壁的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忽插入,笔头有舌。那妇人脸便红红的道:“那日奴家偶然失手,官人休要记怀。”西门庆道:“说那里话!”王婆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一生和气,从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西门庆道:“前日小人不认得,原来却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买卖,大大小小不曾恶了一个人,又会赚钱,又且好性格,真个难得这等人。”贼人恶口,明明赞之,明明挤之,明明搊之,明明羞之。王婆道:“可知哩!娘子自从嫁得这个大郎,但是有事,百依百随。”那妇人应道:“他是无用之人,“他”字妙,“无用”字妙,如出香口。好妇嫁得呆郎,第一怕人提起,气不得,不气不得,真有此六字之苦。官人休要笑话。”西门庆道:“娘子差矣!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为良善时,‘万丈水无涓滴漏’。”王婆打着猎鼓儿道:“说的是。”西门庆奖了一回,便坐在妇人对面。第五分光已有。写得绝倒。王婆又道:“娘子,你认的这个官人么?”那妇人道:“奴不认的。”婆子道:【眉批】一段女夸。“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绝倒语,真羞死人。叫做西门大官人。万万贯钱财,说出无个数目。绝倒婆语。开着个生药铺在县前。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亦有大象口中牙。”那婆子只顾夸奖,西门庆口里假嘈,画。那妇人就低了头缝针线。画。
西门庆得见潘金莲十分情思,恨不就做一处。画。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递与这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大官人则个。”渐来。吃罢茶,便觉有些眉目送情。王婆看着西门庆,把一只手在脸上摸,活画。西门庆心里瞧科,已知有五分了。王婆便道:“大官人不来时,老身也不敢来宅上相请。巧言如簧。一者缘法,二者来得恰好。缘法只是来得恰好,来得恰好只是缘法,二句只是一句耳,却自冒冒失失,说出一者二者,活写出随口假嘈来,思之失笑。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说来是好一对儿也。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便取出来和帕子递与王婆。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得。”口里说,又不动身。活画。【眉批】连写许多不动身,要着眼。王婆将了银子要去,那妇人又不动身。活画。第六分光又有。光虽十分,其实只有此处最难必耳。迭写两句又不动身,在作者亦“提刀而立,踌蹰四顾”之时也。婆子便出门,又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那妇人道:“干娘,免了。”二字活画淫妇。却亦是不动身。活画。第七分光又有。
也是因缘,却都有意了。西门庆这厮一双眼只看着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偷睃西门庆,写出四只眼来,妙绝。见了这表人物,心中倒有五七分意了,又低着头自做生活。画。不多时,王婆买了些见成的肥鹅熟肉、细巧果子归来,尽把盘子盛了。果子菜蔬,尽都装了,搬来房里桌子上,看着,那妇人道:“干娘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却不当。”依旧原不动身。活画。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如何却说这话?”王婆将盘馔都摆在桌子上。
三人坐定,把酒来斟。这西门庆拿起酒盏来,说道:“娘子,满饮此杯。”那妇人笑道:第三十五笑。“多感官人厚意。”王婆道:“老身知得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西门庆拿起箸来道:“千娘,替我劝娘子请些个。”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那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写王婆忽离忽合,忽隐忽跃,真如惊龙跳虎,下紧接西门庆道,又妙绝。西门庆道:“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恰是嫂嫂问叔叔语。那妇人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恰是叔叔答嫂嫂语。西门庆道:“小人痴长五岁。”恰是嫂嫂勾叔叔语。此三句,无心中遥遥自引。那妇人道:“官人将天比地。”王婆走进来道:提科。“好个精细的娘子!不惟做得好针线,诸子百家皆通。”西门庆道:“却是那里去讨,妙。【眉批】此节一递一句,另作一篇绝妙小文读。武大郎好生有福!”妙。王婆便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里枉有许多,那里讨一个赶得上这娘子的!”妙。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妙。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好。”凭空蹴起。妙想奇文。西门庆道:“休说!若是我先妻在时,却不怎地。‘家无主,屋倒竖’,如今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妙。都不管事。”妙。那妇人问道:“官人恁地时,殁了大娘子得几年了?”关心吊胆,绝倒。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是微末出身,妙。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得小人。如今不幸,他殁了已得三年,家里的事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妙。那婆子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你先头娘子也没有武大娘子这手针线。”妙妙。西门庆道:“便是小人先妻也没此娘子这表人物。”妙妙。那婆子笑道:第三十六笑。“官人,你养的外宅在东街上,凭空又蹴起,妙想奇文,咄咄怪事。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惜。我见他是路歧人,妙妙。不喜欢。”妙。婆子又道:“官人,你和李娇娇却长久。”妙。西门庆道:“这个人见今取在家里。若是他似娘子时,自册正了他多时。”妙妙。王婆道:“若有娘子般中得官人意的,来宅上说没妨事么?”妙妙。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妙。谁敢道个‘不’字!”妙。王婆道:“我自说耍,急切那里有中得官人意的?”忽然漾开,妙妙。西门庆道:“做甚么了便没!妙妙。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妙妙。西门庆和这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第八分光已有。王婆便道:“正好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再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