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4)
书名:水浒传:经典插图评点本(全二册)作者名:施耐庵本章字数:2418更新时间:2024-06-05 16:09:45
那妇人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在房里拿起火箸簇火。写出不快。那妇人暖了一注子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胛上只一捏,写淫妇便是活淫妇。说道:“叔叔,“叔叔”三十七。只穿这些衣裳不冷?”不审如何便热。武松已自有六七分不快意,也不应他。六七分不快,只不应他。那妇人见他不应,劈手便来夺火箸,口里道:“叔叔不会簇火,我与叔叔拨火,只要似火盆常热便好。”“叔叔”三十八,“叔叔”三十九。武松有八九分焦躁,只不做声。八九分焦躁,只不做声。可知已下是十分震怒也。那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躁,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了大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写淫妇,便是活淫妇。已上凡叫过三十九个“叔叔”,至此忽然换作一“你”字,妙心妙笔。武松劈手夺来,泼在地下,神威。说道:“嫂嫂!潘失嫂嫂之道矣,又称嫂嫂者何?尊之也。何尊乎嫂嫂?尊之所以愧之也。尊之所以愧之奈何?彼固昵之,我固尊之,彼或怵然于我之尊之,当怵然于己之昵之也。君子修《春秋》,莫先于正名分,亦为此也。休要恁地不识羞耻!”只一句骂杀千古,武二真正神威。把手只一推,争些儿把那妇人推一交。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字字响。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字字响。嫂嫂再叫一声。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再申一句。倘有些风吹草动,直算到底,写尽武二神威。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奇绝之文。自有“嫂嫂”二字以来,未经用作如此句法,真乃嫂嫂扫地矣。再来休要恁地!”数语极表武二神威。
那妇人通红了脸,便掇开了杌子,绝倒。口里说道:“我自作乐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敬重!”搬了盏碟,自向厨下去了。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天色却早,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归来【眉批】武大归来,两边按留不住,另作一篇小文读。推门,那妇人慌忙开门。武大进来歇了担儿,随到厨下,见老婆双眼哭得红红的。武大道:“你和谁闹来?”那妇人道:“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既是外人,如何又叫他三十九遍“叔叔”?武大道:“谁人敢来欺负你?”妇人道:“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连忙安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武大道:“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方才说只问哥哥,今果然也。休要高做声,吃邻舍家笑话。”武大撇了老婆,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二哥,你不曾吃点心,我和你吃些个。”武松只不做声。一歇。寻思了半晌,又一歇。二句不得连气读下。再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靴,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前脱时从上而下,今着时从下而上。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活画,画亦画不出。武大叫道:“二哥,那里去?”也不应,一直地只顾去了。瞥然去了。
武大回到厨下来,问老婆道:“我叫他又不应,只顾望县前这条路走了去,十一字活画出呆子来。正是不知怎地了!”那妇人骂道:“糊突桶,有甚么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也再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歇!”那厮这厮,即叔叔也。武大道:“他搬出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得这样的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口?活武大。与后句照耀看。
正在家中两口儿絮聒,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土兵,拿着条匾担,径来房里瞥然又来。收拾了行李,便出门去。瞥然又去。武大赶出来叫道:“二哥,做甚么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口,活武大。两句照耀,故妙。由武松搬了去。那妇人在里面喃喃呐呐的骂道:“却也好!三字起得声态俱有,活画出淫妇情性来,正不知耐庵如何算出。人只道一个亲兄弟做都头,怎地养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正是‘花木瓜,空好看’。你搬了去,倒谢天地,且得冤家离眼前!”如闻其声。武大见老婆这等骂,正不知怎地,心中只是咄咄不乐,放他不下。活武大,又好武大,读之不觉悲从中来。嗟乎!世人读《诗》而不废《棠棣》之篇,彼固无所感于中也,岂不痛哉!
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依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因此武大不敢去寻武松。按下,妙手。捻指间,岁月如流,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
却说本县知县自到任已来,却得二年半多了,赚得好些金银。此句不算调侃,正算作通病矣。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使用,谋个升转,却怕路上被人劫了去,须得一个有本事的心腹人去便好。猛可想起武松来,“须是此人可去,有这等英雄了得!”当日便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我有一个亲戚在东京城里住,欲要送一担礼物去,就捎封书问安则个。只恐途中不好行,须是得你这等英雄好汉方去得。你可休辞辛苦,与我去走一遭回来,我自重重赏你。”武松应道:“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也自来不曾到东京,就那里观看光景一遭。竟似对友生语,不似对上官语。相公明日打点端正了便行。”知县大喜,赏了三杯,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出县门来,到得下处,取了些银两,叫了个土兵,却上街来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一径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家里。瞥然又来。武大恰好卖炊饼了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叫土兵去厨下安排。武大眼中如画。那妇人余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随手蹴出余波,真是文情如縠。心中自想道:“莫不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那厮一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迎接武松。那妇人拜道:“叔叔,又饶数声“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心里没理会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归来只说道‘没寻处’。今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么?”嫂嫂亦可谓糊突桶,混沌魍魉矣。辞令妙品。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