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秦王僭帝齐湣伐宋，息黥补劓因应伪帝（1）

前288年，岁在癸酉。庄周八十二岁。宋康王五十年。

周赧王二十七年。秦昭王十九年。楚顷襄王十一年。魏昭王八年。韩釐王八年。赵惠文王十一年。齐湣王十三年。燕昭王二十四年。鲁湣公十五年。卫嗣君二十七年。

年初，秦昭王与魏冉商议：“去年孟尝君率领魏君、韩相朝赵，奉阳君又收回赵武灵王献给母后的养邑，成为山东诸侯合纵反秦的最新盟主。如今奉阳君正在策动第三次诸侯合纵伐秦，怎样才能阻止？”

魏冉说：“魏之公孙衍，齐之孟尝君，赵之奉阳君，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反秦，乃因天下列强均已叛周称王，名号相同，分庭抗礼，平起平坐。大王唯有称帝，才能名正言顺威服诸王。”

秦昭王大惊：“帝为天神！人王受命于天，只能祭祀天帝，怎能僭用天帝之号？”

魏冉说：“当年秦孝公采纳商鞅的帝道、王道、霸道，设定了以秦代周的三大目标：由侯而霸，由霸而王，由王而帝。秦孝公实现了由侯而霸，秦惠王实现了由霸而王。秦武王攻取宜阳，入周举鼎，准备由王而帝，不幸举鼎夭亡。天命注定，由王而帝的乃是大王。”

秦昭王问：“寡人如何由王而帝？”

魏冉说：“自古改朝换代，无不重定正朔。夏之岁首为一月，一月为正月，一月一日为朔日。商代夏，岁首前移一个月，改为十二月；十二月为正月，十二月一日为朔日。周代商，岁首再前移一个月，改为十一月；十一月为正月，十一月一日为朔日。如今秦代周，岁首也应前移一个月，改为十月；十月为正月，十月一日为朔日。大王入主中原，不可僻处西鄙，必须迁都中原。可按秦武王既定之策，定都宜阳。十月一日称帝，重定天下正朔。命令天下来朝，不朝者伐！”

秦昭王大悦，遣使通报天下：今年十月一日，秦昭王在宜阳进号称帝，举行天下朝会。来朝者赏，不朝者伐。

李兑闻讯大怒，加紧策动合纵伐秦。

秦昭王急召魏冉问策。

魏冉说：“山东诸侯囿于三代旧礼，认为人君只可称王，不可称帝。好在吕礼密报，齐湣王仅是不愿名号低于大王。大王不如暂时放弃独自称帝，改称西帝，邀请齐湣王进称东帝，使齐退出合纵伐秦。秦、齐称帝以后，就能联合伐赵。破赵之后，大王再伐齐国，天下可定！”

秦昭王听从其言，命其使齐。

魏冉至齐，晋见齐湣王：“殷人信仰五帝教，周人信仰泰一教。周灭商，泰一教取代五帝教。如今东周将亡，五帝教又将取代泰一教。天有五帝，就是东帝、西帝、南帝、北帝、中帝。当今天下，秦、齐最强，理应二分天下。秦王进号西帝，分治楚王、魏王、韩王。齐王进号东帝，分治赵王、燕王、宋王。赵国是秦、齐称帝的唯一障碍，秦、齐称帝，联合伐赵，天下可定！”

齐湣王大喜，苦于苏秦返燕参加岁首朝会，不在齐国，只好问策群臣：“秦相魏冉与寡人相约：秦昭王进号西帝，寡人进号东帝，然后共同伐赵。是否可行？”

韩珉说：“赵国是齐之大敌，大王应该联秦伐赵，但是人王不应僭用天帝之号。”

周最说：“秦国是中原大敌，大王不应联秦伐赵，更不能僭用天帝之号。秦是虎狼之国，一向无信无义。大王一旦助秦破赵，秦军必将伐齐！”

吕礼说：“大王进号东帝，齐、秦就能平起平坐。大王联秦破赵，齐、秦就能二分天下！”

祝弗附议，支持吕礼。

齐湣王说：“韩珉、周最，拘于虚名。吕礼、祝弗，明于实利。”

罢免韩珉，驱逐周最，改命吕礼为相，重用祝弗。

遣使通报天下：明年正月一日，齐湣王在临淄进号东帝，举行天下朝会。来朝者赏，不朝者伐。

苏秦在燕闻讯，立刻离燕往魏，晋见魏昭王：“大王身为天下明主，不仅事秦称臣，而且在宜阳助秦建造帝宫，我为大王深感羞耻！大王若能听我之言，加入合纵伐秦，必将永无秦患！”

魏昭王原本准备参加西帝大典，听了苏秦之言，改变了主意。

苏秦又拜见孟尝君：“周最一向反秦亲齐，如今因反对秦、齐称帝伐赵，已被齐湣王驱逐。韩珉一向亲秦反赵，如今支持秦、齐伐赵，反对秦、齐称帝，也被齐湣王罢相。齐湣王改命吕礼为相，重用祝弗，意在取悦秦昭王。八年前君侯破秦，随后吕礼假装亡秦奔齐，诱使齐湣王设局，唆使田甲假装叛乱，鼓动成驩诬陷君侯，导致君侯罢相失薛。假如秦、齐称帝成功，吕礼必将长期相齐，君侯必将无望返齐复相。君侯何不联合三晋，迫使齐湣王罢免吕礼，驱逐祝弗？事成之后，齐湣王必将迎接君侯返齐复相，君侯必能收复薛邑。”

孟尝君听从其言，鼓动三晋反对齐湣王僭称东帝。

苏秦随即离魏至齐，从章华门进入临淄。

齐湣王大喜：“寡人终于盼来了先生！魏冉邀请寡人进号东帝，寡人已经答应。如今国内群臣，天下诸侯，无不反对。寡人骑虎难下，先生有何良策？”

苏秦说：“秦昭王原先宣布独自称帝，因为天下反对人王僭窃天帝之号，才拉大王垫背，以便分担罪责。大王拒绝魏冉，必将得罪秦国。大王听从魏冉，又将得罪天下。如今大王虽已答应魏冉，仍有回旋余地。如果秦昭王十月一日进号西帝成功，天下无人反对，大王不妨明年正月一日进号东帝。如果秦昭王进号西帝失败，天下无不反对，大王可以取消进号东帝，收揽天下之心。”

齐湣王心悦诚服，静观秦昭王称帝成败。

十月一日，秦昭王在宜阳帝宫，举行西帝大典。

天下各大诸侯，均不遣使观礼。

仅有东周国派遣公子姬启，西周国派遣公子姬佼，出席观礼。

西帝大典冷冷清清，秦昭王大为郁闷，魏冉惴惴不安。

李兑加紧策动合纵伐秦，同时静观齐湣王是否僭称东帝。

苏秦问齐湣王：“秦昭王进号西帝，大王进号东帝，天下尊秦还是尊齐？”齐湣王说：“尊秦而卑齐！”

苏秦问：“秦昭王僭称西帝，大王取消僭称东帝，天下爱齐还是爱秦？”

齐湣王说：“爱齐而憎秦！”

苏秦问：“秦、齐共伐强赵，齐国独伐弱宋，哪个有利？”

齐湣王说：“独伐弱宋有利！”

苏秦问：“那么大王如果取消进号东帝，加入奉阳君策动的诸侯合纵伐秦，必能伐灭宋国，成就汤、武之业！”

齐湣王听从其言，宣布取消进号东帝，致信秦昭王：“应当先有西帝、东帝之实，再立西帝、东帝之名。”

苏秦又问齐湣王：“大王是否想过，既然魏冉欲杀吕礼，吕礼亡秦奔齐，为何魏冉邀请大王称帝，劝说大王伐赵，吕礼无不赞成？”

齐湣王恍然大悟：“莫非魏冉、吕礼联手设局，欺骗寡人？”

苏秦说：“无论是否设局，吕礼、祝弗鼓动大王僭称东帝，欲陷大王于不义，招来天下公愤，罪不可赦！”

齐湣王大怒，罢免吕礼，驱逐归秦，诛杀祝弗。韩珉复相。

公孙弘前年不满孟尝君放弃伐秦而联秦伐齐，离魏至齐，投靠力主伐秦的苏秦。今年奉苏秦之命使赵，拜见李兑：“赵惠文王亲政已有三年，君侯年事渐高，即将归政，宜于早定封地。君侯的封地，若在韩、魏，过于近秦；若在燕、楚，过于偏僻；若在中山，过于贫瘠；若在宋国，既不近秦，又不偏僻，也不贫瘠，最为理想。君侯反对秦、齐称帝，齐湣王非常敬佩，所以取消称帝，愿与君侯会盟，共商合纵伐秦，逼迫秦昭王撤销帝号。愿仍按苏秦与君侯先前约定：君侯主持合纵伐秦，齐国负责伐灭宋国。齐灭宋后，即把宋国定陶封给君侯。”

李兑大为心动，欣然同意。

公孙弘返报苏秦。

苏秦禀报齐湣王：“奉阳君已经同意担任第三次合纵伐秦盟主，愿与大王在阿邑会盟。”

齐湣王大喜，准备赴会。

韩珉反对：“大王应该联秦伐赵，不应联赵伐秦。”

齐湣王大怒，再次罢免韩珉，驱逐归韩。改命苏秦为相，与燕一样封为武安君。

苏秦兼相燕、齐。

李兑陪同赵惠文王，前往齐地阿邑，与齐湣王、苏秦会盟，盟约有二。

其一，赵国主持合纵伐秦，强迫秦昭王撤销西帝僭号。

其二，齐国负责伐灭宋国，惩罚宋康王与暴秦结盟而与中原为敌。

魏昭王不顾孟尝君、芒卯反对，立刻响应李兑发起的合纵伐秦。把去年被秦攻占的河阳、姑密，预封给李兑之子，以坚李兑伐秦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