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主父饿死孟尝伐燕，苏秦相燕庄子哀宋（1）

前295年，岁在丙寅。庄周七十五岁。宋康王四十三年。

周赧王二十年。秦昭王十二年。楚顷襄王四年。魏昭王元年。韩釐王元年。赵惠文王四年。齐湣王六年。燕昭王十七年。鲁湣公八年。卫嗣君二十年。

年初，安阳君赵章离开封地代郡，前往邯郸参加岁首朝会。

赵武灵王看见二十六岁的赵章北面为臣，朝拜十五岁的赵何，心生愧疚，考虑分赵为二，把北部的云中郡、九原郡增封给善战的赵章，让赵章在北部新地裂土称王，作为防御东胡南侵赵国的屏障。

赵章不知主父打算，受到田不礼唆使，正以防御东胡南侵为名，加紧扩充军备，密谋夺回王位。

李兑拜见赵相肥义：“安阳君为人强悍骄横，田不礼为人残忍嗜杀，如今扩军防胡，是否另有图谋？二人物以类聚，相互推助，必将意存侥幸，密谋叛乱。田不礼目光短浅，为了满足私欲，必定徒见其利，无视其害，不惜把安阳君拖入祸门。相国任重权大，一旦祸乱骤起，必将最先遭殃。仁者泛爱万物，智者止祸未形。不仁不智，怎能治国？相国如果既仁且智，应该防患未然，不如称病辞相，让主父的叔父赵成担任相国。”

肥义说：“不行！主父命我辅佐幼主，我已发愿以死报国，怎能畏惧灾祸而逃避责任？国家若有祸乱，贞臣立其节操，忠臣彰其德行。你虽忠告于前，我也有言在先，不敢食言偷生！”

李兑洒泪告辞：“祸乱不出今年，相国多多保重！”

肥义得到李兑提醒，与赵成秘密商定防备赵章、田不礼之策。

嘱咐属下信期：“安阳君、田不礼令人担忧。名誉虽好，心术险恶，为人行事，不子不臣。我朝夕忧虑，夜而忘寐，饥而忘食，不可不备。如果今后有人以主父名义召见大王，必须亲见我面。我将先见主父，若无异常，大王才可入见。”

赵武灵王带着赵惠文王，巡游中山新地，住在沙丘行宫，各居一宫。

赵章采纳田不礼之策，前往沙丘晋见主父，再以主父名义召见赵惠文王。

肥义先入主父之宫，立刻被杀。

信期不见肥义出来，不让赵惠文王进入主父之宫。

赵章即命高信围攻赵惠文王之宫，遭到侍卫拼死抵抗。

赵成、李兑闻讯，率领四邑骑兵，迅速赶来平叛。

高信兵败战死，赵章、田不礼逃入主父之宫。

赵成下令包围主父之宫，要求主父交出赵章、田不礼。

主父交出田不礼，恳请叔父赵成赦免赵章。

赵成采纳李兑之言，诛杀田不礼，拒绝赦免赵章。

主父被迫诛杀赵章，命令赵成撤围。

李兑提醒赵成：“公子包围主父之宫，不允其请，迫其诛杀赵章。一旦撤围，公子必被灭族。”

赵成大惧，不敢撤围，向主父宫中喊话：“先出者生，后出者死。”

主父侍从，纷纷出宫。

主父明白，叔父赵成既敢抗命，自己出宫必将被囚，不愿出宫受辱。

不久宫中粮尽，主父准备出宫。

赵成采纳李兑之言，封死宫门，不让主父出宫。

主父以麻雀窝里的雀蛋、雏雀为食，三个月后饿死于沙丘行宫。

赵武灵王赵雍，在位二十七年。第三年参加五国相王，称王。第八年加入魏相公孙衍策动的第一次合纵伐秦，失败以后取消王号，自贬为君，韬光养晦。第十二年发起伐齐存燕，立燕昭王，牵制中山。第十四年助燕复国，谋伐中山。第十九年首次亲征中山，立秦昭王乱秦，胡服骑射。第二十七年禅位新太子赵何，冒名使秦，谋破暴秦。禅位当年，结秦连宋，阻止孟尝君与秦议和。禅位第三年，第八次亲征中山灭之，背叛与秦十年之盟，加入齐相孟尝君策动的第二次合纵伐秦，击破暴秦。禅位第四年，因宋国叛臣田不礼唆使前太子赵章叛乱，饿死。

赵国首次以王礼为国君治丧，丧礼隆重盛大。

诸侯畏惧跃居天下最强的赵国，无不遣使吊丧。

赵惠文王十五岁，未行冠礼，不能亲政。生母孟姚已死，叔祖赵成摄政。

赵惠文王厚葬肥义，重赏信期。任命赵成为相国，封安平君，主持国政。任命李兑为司寇，封奉阳君，执掌赵军。

赵成年老体衰，名为相国，一直在家养老。

李兑年富力强，独掌大权，天下仰其鼻息。

赵武灵王一死，天下局势大变。

秦昭王得知赵武灵王死讯，又惊又喜，立刻罢免楼缓，魏冉复相。

魏冉伏地请罪：“大王听我之言，劫持楚怀王，聘相孟尝君，导致三国伐秦，尽失河东。幸蒙大王赦罪，我必戴罪立功，尽快收复失地！”

秦昭王说：“寡人得以正位，舅父功劳最大，所以最受母后器重。此次受挫，不能全怪舅父！放归孟尝君，也是寡人失策。寡人更没想到，赵武灵王拥立寡人，结秦连宋，亲秦十年，竟会叛秦。幸亏去年魏襄王、韩襄王及时死去，今年赵武灵王又死于内乱，足证天不亡秦。舅父辅佐寡人，必能重振秦威！”

魏冉说：“魏襄王、韩襄王、赵武灵王虽死，孟尝君仍在，大仇不可不报！大王不妨先与楚国修复旧盟，然后击破魏、韩，报复赵、齐。楚国连年旱涝，饥荒严重，饥民越来越多，庄蹻叛乱规模越来越大。大王不妨赠送楚国五万石粮食，与楚复盟联姻。”

秦昭王听从其言。

楚顷襄王鉴于饥荒严重，被迫接受秦粮，然而难忘父仇，拒绝复盟联姻。

孟尝君得知赵武灵王死讯，向齐湣王进言：“秦国与齐相远，被大王征伐三年，尽失河东，国力大损，对齐已无威胁。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十年，拓地千里，国力大强，对齐威胁极大。何况中山一灭，赵、齐之间再无缓冲。如今赵武灵王已死，大王固然不宜立刻伐赵，但是可以趁机伐燕，削弱赵国势力。”

齐湣王说：“燕昭王为赵武灵王所立，固然亲赵，但也亲齐，派遣苏秦长驻临淄，维护燕、齐之盟，一向恭顺寡人。寡人征伐盟国，岂非与暴秦一样？”

孟尝君说：“燕昭王亲赵是真，亲齐是假。仿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时刻准备报复先王破燕之仇。苏秦固然忠于大王，燕昭王未必忠于大王。大王伐楚五年，伐秦三年，魏、韩始终响应。赵、宋尽管与秦结盟，也最终加入伐秦。唯有燕昭王既不响应伐楚，也不响应伐秦，岂非怀有二心，并非真心亲齐？”

齐湣王无奈，只好同意伐燕。

孟尝君鉴于匡章上次伐燕失败，改命司马穰苴伐燕。

苏秦为燕使齐，维持齐、燕之交五年。齐军突然伐燕，燕昭王猝不及防。

燕军在权城匆忙迎敌，初战失利。

魏冉闻讯，立刻亲自使赵，拜见李兑：“赵武灵王不幸早夭，秦昭王愿意不计前嫌，重修秦、赵旧盟。如今孟尝君竟敢征伐与赵结盟的燕国，君侯手握强赵之兵，何不救燕击齐？”

孟尝君闻讯，派遣魏处使赵，拜见李兑：“君侯假如救燕击齐，齐湣王必将与燕休兵，移师伐赵。君侯不如按兵不动，旁观齐、燕再战。齐军若胜，必将师劳国疲，君侯就能伐取齐地唐邑、曲逆。齐军若败，必将命悬于赵。君侯只要中立，既能割取齐地，又能劳顿燕师。齐、燕两国，均将听命君侯！”

正在此时，中山后王魏尚得知赵武灵王死讯，立刻纠集中山残部叛赵。

李兑于是拒绝魏冉之请，听从魏处之言，全力平定中山叛乱。

孟尝君投桃报李，出兵助赵平叛。

司马穰苴率领齐军深入燕境，又在桓曲击破十万燕军，杀死二将，攻取十城。

无终部落趁机袭燕，突入燕军助赵伐胡之时攻取的楼烦数县，掠走大量牛马。

李兑得齐之助，迅速平定中山叛乱，转而助齐伐燕，攻取了鄚邑﹑易邑。

燕昭王急遣陈翠使齐求和，郑重嘱咐：“至齐之后，一切听命苏秦！”

苏秦在齐，无力阻止孟尝君伐燕，正在苦思对策。

陈翠至齐，苏秦立刻晋见齐湣王：“祝贺大王伐燕大胜！吊唁大王伐燕大胜！”

齐湣王大为诧异：“先生为何又贺又吊？”

苏秦说：“饿汉肚子再饿，也不吃乌鸦嘴巴，因为虽能充饥，必被毒死。燕国尽管弱小，燕昭王的王后却是秦惠王、宣太后长女，秦昭王胞姐。秦昭王继位之前，曾经在燕为质五年，与燕昭王朝夕相处，情谊深厚。如今大王取燕十城，万一秦昭王、燕昭王共同策动诸侯伐齐，大王岂非贪吃乌鸦嘴巴？”

齐湣王大惊失色：“薛公只说燕昭王不助寡人伐秦，并非真心亲齐，没说燕昭王是秦昭王姐夫、宣太后女婿。寡人错怪燕昭王，有无补救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