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齐威振作邹忌变法，田襄死宋墨家移秦

前355年，岁在丙寅。庄周十五岁。宋桓侯二十六年。

周显王十四年。秦孝公七年。楚宣王十五年。魏惠王十五年。韩昭侯八年。赵成侯二十年。齐威王三年。燕文公七年。鲁恭侯二十八年。卫成侯十七年。越王无颛六年。中山桓公四十八年。

齐威公即位三年，沉湎酒色，热衷赛马，常游稷下学宫，与稷下学士猜谜。国事委托于卿相，百官荒乱，诸侯侵边，国家危在旦夕，群臣无人敢谏。

一日，齐威公又至稷下学宫，与稷下学士饮酒猜谜。

稷下祭酒淳于髡出谜：“齐有大鸟，三年不飞不鸣。这是何鸟？”

齐威公沉吟半晌，已明其意，慷慨作答：“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立刻召见齐国境内七十二位县令，考核功过。奖赏能吏即墨大夫，封赏万户。烹杀贪官阿邑大夫。

田齐桓公创立的稷下学宫，为齐威公的发愤图强，储备了充足人才。

一天之内，淳于髡举荐了七个稷下学士。

稷下学士邹忌，弹琴进谏齐威公。

三个月后，齐威公任命邹忌为相，实行变法。任命田忌为将，整顿军备。

周边诸侯闻知，纷纷归还侵地。

鲁恭侯姬奋，去年朝魏贬号，讽谏魏惠侯，归鲁以后悲愤而病。今年病死，在位二十八年。

太子姬屯继位，恢复称“公”，即鲁康公。

魏惠侯去年成功举行四国朝魏，今年继续筹备伐赵，做了五件事。

一是抚赵。送给赵成侯很多檀木。赵成侯用之建造了檀台。

二是会秦。亲往秦地杜平，会见秦孝公。秦孝公变法初成，不愿与魏为敌。

三是试齐。亲往齐地，陪同齐威公打猎。齐威公讽刺魏惠侯重物不重人，不欢而散。

四是伐宋。任命二十一岁的公孙衍为将，攻取了黄池。

五是嘉韩。把黄池还给韩国，嘉奖韩昭侯组织四国朝魏。

宋桓侯问戴剔成：“戴驩亲楚敌魏二十年，魏惠侯仅仅伐宋一次。寡人采纳相国之策，转而亲魏敌楚，前年助魏伐韩，去年朝魏贬号，今年魏惠侯为何伐宋？”

戴剔成说：“主公去年朝魏以后，不听我的劝阻，又往平陆与赵、齐会盟。魏惠侯认为主公亲魏之心不诚，所以伐宋。好在魏军仅仅攻取了我前年助魏伐韩攻取的韩地黄池，没有征伐宋国本土。”

宋桓侯说：“寡人不该不听相国劝阻，又与赵、齐会盟！如今又该如何？”

戴剔成说：“重新夺回黄池！”

宋桓侯大惊：“这样岂非又将激怒魏惠侯？”

戴剔成说：“魏惠侯伐取黄池，意在警告主公，把黄池还给韩国，意在奖励韩昭侯，两大意图均已实现。魏惠侯不愿与宋交恶，又在准备伐赵，不会再次伐宋。假如不夺回黄池，将来诸侯都敢随便伐宋，必将后患无穷。”

宋桓侯将信将疑，姑从其言。

戴剔成再次领兵，重新夺回了黄池。

魏惠侯果然不再伐宋，也不许韩昭侯报复宋国，一心一意准备伐赵。

从此以后，宋桓侯对戴剔成言听计从。

田襄子死了。三十岁继任墨家巨子，在位二十七年，终年五十六岁。

宋桓侯听从戴剔成之言，亲临丧礼。

庄周十五岁，曹商九岁，继续师从子綦学道。

曹夏是田襄子弟子，带着曹商，前往商丘参加田襄子丧礼。

子綦敬仰墨子，让庄周随行前往观礼。

曹夏告诉庄周、曹商：“主持丧礼的惠盎，是田襄子的大弟子。站在惠盎旁边的司仪，是惠盎之弟惠施，田襄子的杰出弟子，今年二十六岁，年轻有为。站在惠施旁边的，是郑缓之弟郑翟，田襄子的关门弟子。”

庄周说：“久闻惠施贤名，果然英气勃发，不同凡响。田襄子的丧礼如此隆重，棺木为何如此简陋？”

曹夏说：“宋桓侯、戴剔成为了笼络墨家，出资筹办了这次隆重丧礼，违背了墨家宗旨。周礼规定：天子的棺椁七重，诸侯的棺椁五重，大夫的棺椁三重，士人的棺椁二重。墨子反对周礼的宗法差等，更反对儒家的厚葬久丧，主张从天子到庶民，一律有棺无椁，棺木只用桐木，厚度只可三寸。田襄子身为墨家巨子，当然恪守墨子之道。田襄子一直拒绝宋桓侯、戴剔成笼络，临死之前，已把巨子之位传给了秦国墨者腹䵍。”

庄周问：“墨家主张传贤，惠施如此之贤，田襄子为何不把巨子之位传给惠施？”

曹夏说：“戴驩仅求专权，却不好战，所以相宋二十年，未与诸侯动兵。宋国不主动挑衅，加上墨家总部又在宋国，诸侯就不会轻易伐宋。戴剔成不仅专权，而且好战，相宋至今六年，已与韩、魏多次动兵。田襄子认为戴剔成好战嗜杀，违背兼爱非攻的墨子之道，不愿再把墨家总部设在宋国。”

庄周回到蒙邑，请教子綦：“田襄子为何不把墨家总部移至中原别国，却要移至中原各国鄙视的秦国？”

子綦说：“中原各国实行‘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符合主张礼治的孔子之道，不合主张法治的墨子之道。秦国没有儒士，商鞅变法以后，全体秦民均为编户齐民，实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符合主张法治的墨子之道，不合主张礼治的孔子之道。”

庄周问：“墨子之道与孔子之道为何如此对立？”

子綦说：“墨子年轻之时，赴鲁学儒，返宋以后创立墨家，反对儒家的一切主张。儒家推崇三王之道，尤其是周道，主张君位世袭，卿相世禄，所以反对乱臣贼子。墨家推崇五帝之道，尤其是尧、舜、禹之道，主张君位禅圣，卿相让贤，所以巨子之位只传贤人，不传弟子。巨子所居之国，都是儒者较少的非姬姓之国，而不是儒者较多的姬姓诸侯之国，所以墨子、禽滑釐、田襄子居宋，孟胜居楚，腹䵍居秦。墨家推崇的禅让制，确实胜于儒家推崇的世袭制。”

庄周问：“墨家后任巨子，均由前任巨子一人指定，怎能保证必为圣贤？”

子綦大为嘉许：“前任巨子指定后任巨子，确实难以保证选贤，也有可能变成选恶。幸而目前为止，历任墨家巨子都是大贤。”

庄周又问：“墨家总部移至秦国，会对墨家、秦国有何影响？”

子綦说：“墨家尚武，主守，意在非攻偃兵。秦国尚武，主攻，意在开疆拓土。两者狭路相逢，或是墨家改变秦国，或是秦国剿灭墨家，或是墨家变质，为秦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