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不可言的构思：《贫民窟的百万富翁》（1）

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

——鲁迅《娜拉走后怎样》

“我就是孟买！”

车来车往的大街，人潮拥挤，被烧毁的书飞灰飘扬。须发花白的学者站在路中央，手持扩音器高声控诉：“他们烧了我的书，他们烧了我的文字！但是他们永远不能让我噤声！永远不能！我就是孟买！我就是孟买！”

天桥上，行人川流不息。牵着孩子的手，母亲拿起扩音器，悲愤地呼号：“配送到我家的牛奶被掺入了阴沟水！而我却要把这样的牛奶给我的孩子喝！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的孩子喝这样的牛奶？我就是孟买！”

白领办公室，每个人都繁忙、紧张。一群衣不蔽体的流浪儿站在门口，手持扩音器诉说：“我们睡的床，比这张桌子还小！我们一周只能吃到两次东西！我们吃饭的地方跟你们的厕所一样肮脏！我就是孟买！”

入夜的街道，一个男人站在马路中间，挡住迎面而来的车流，举起扩音器大喊：“这个城市是我的家！是我的归属，你懂吗？别让你那些政治海报弄脏了我家的墙！”男人在闻讯而来的警察手中挣扎，“放开我！不许贴政治海报！听见没？我就是孟买！我就是孟买！”

字幕打出：“每天清晨，孟买都在诉说，你听到了吗？”

屏幕上，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肤色的人说着同一句话：“我就是孟买！”

两分钟的视频放完了，教室里灯光重开。

“这是《孟买镜报》的一个广告，我想问问大家从这个广告中看到了什么？”

“贫穷！”有孩子回答。

“还有其他的吗？”

“社会有很多不公平，要反映这种不公平。”有孩子补充。

“这个广告后来获得戛纳广告节金狮奖。它选取了真实发生过的四个案例，展现了新闻人应该具备的精神，那就是揭露社会不公，为民众发声。这也是这则广告震撼了全球无数人的原因所在。

“艺术从根本上说，无外乎说什么和怎么说两个方面，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广告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关键词……”

“我就是孟买！”所有孩子回答。

“对，在这个关键词的串联下，我们可以看到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人走到了一起，发出了同一句心声。我想，这也是这个广告震撼人心的原因所在。

“今天我们将走入我们电影鉴赏课的新板块，鉴赏电影的叙事技法，特别是别具一格的结构。因为作为高中生，我们没有必要去了解太专业的电影知识，因此我选择的角度是电影的叙事技巧。也就是刚才我们说的‘怎么说’的方面。这个板块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刚才我们看到的广告用自己的方法描述了社会，那么今天我们看看这部电影将用什么技巧来描述社会，以及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普通而卑微的人们。

“那么，让我们走进这个板块——别具一格的结构，第一部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影片情节

贾马尔·马里克是孟买一家电话公司的茶水工。他参加了一个名为《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电视答题节目，并出人意料地过关斩将，眼看就要拿到千万卢比的大奖。正在这时，他被警察逮捕并受到刑讯逼供，原因是警方怀疑他在节目中作弊。因为无数知识渊博的学者都无法达到他的水平。

为了洗清冤屈，贾马尔向警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能知道那些答案，而他的生活经历也呈现在人们面前：他曾经为了见到一位影星而不惜跳入粪坑，以期获得他的签名照，而这个影星的名字就是第一道题的答案；他的母亲死于印度教与伊斯兰教的宗教冲突，而后面一道题问的正是印度教主神罗摩手中的武器；他讲到他与哥哥萨利姆如何认识了无家可归的女孩拉提卡，他们被一所孤儿院收容，并被强迫上街乞讨，他的好朋友甚至被弄瞎眼睛上街卖唱；他讲到他们如何逃跑，但拉提卡没能逃出来；他讲到自己的挚爱拉提卡如何被黑帮老大霸占，而自己的哥哥也沦为黑道……

在试图救出拉提卡失败之后，贾马尔设法参加了这个节目，因为他知道拉提卡最爱看这个节目，他相信她一定能够看到自己。

警方最终相信了贾马尔的解释，并让他继续回去参赛。在进行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拉提卡终于看到了贾马尔。此时萨利姆也良心发现，帮助拉提卡逃出了黑帮老大的魔爪，并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在回答最后一道题的时候，贾马尔不知道答案。他孤注一掷，胡乱选了A，结果答案正确。最后，贾马尔终于找到了拉提卡，有情人终成眷属。

观影指南——影片的几个关键词

黑暗与良知

密密麻麻的棚户区，衣不蔽体的贫民，刑讯逼供的警察，猖獗的黑道……《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为观众展现的是印度底层的众生相。这种生活是很多住着高级寓所，穿着光鲜，出入高档写字楼，吃着麦当劳、哈根达斯的人从未了解也无法理解的，对他们来说，这种生活与自己的距离比从地球到火星还要遥远。而这种生活长期以来也被蓄意掩盖，被某些人当作耻辱，讳莫如深，偶尔有猎奇者探知一点，也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以供消遣。而编剧西蒙·博福伊却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并与导演丹尼·博伊尔一起，揭开这种掩盖，将其展现在观众面前。这就是作为艺术家的良知。

艺术存在的价值不仅仅是为了展现美好，也是为了揭示黑暗。这种揭示并不是出于好奇的窥探，更不是为自己的心理寻找平衡杠杆，而是给所有的人，尤其是生活在平静与幸福中的人们一个提醒，一个警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幸与苦难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他们都与我们有关，正如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那句诗所说：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因此，纯粹“歌德派”的艺术家注定会沦为权势和金钱的吹鼓手，他们的作品也会被迅速淘汰，甚至成为后人的笑柄。而只有拥有良知的艺术家，才敢于揭示病苦，引起疗救注意。而与他们的作品一起熠熠生辉的，是他们作为艺术家的良知。

当然，这种做法对艺术家来说多多少少是有些冒险的。记得张艺谋的《红高粱》上映之后，就有人指责这部电影故意夸大国人的阴暗面以取悦西方人。后来这部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似乎更是证实了这种观点。《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上映后也遭到了这种诟病，不仅是一些媒体指责，就连印度贫民窟的居民们也举行抗议活动，认为这部电影对他们进行了歪曲和侮辱，这不得不说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不过最后影片终于用巨大的成功消弭了指责，它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改编剧本、最佳电影剪辑、最佳原创歌曲、最佳原创音乐、最佳音效合成、最佳摄影、最佳导演8项大奖，并在其他电影节也频频获奖，成了电影界真正的获奖“百万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