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机枪
书名:火药、枪炮与革命作者名:杜君立本章字数:2021更新时间:2024-05-29 14:50:45
马克思说:美国的南北战争代表了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战争。美国内战以前所未有的伤亡率,宣布了可怕的火枪时代的到来。
美国内战早期,战斗时普遍都是线性战术,双方队伍面对面向对方靠拢,距离够近时一齐向对方射击,最后发起冲锋,以白刃格斗决胜负。来复枪凶猛的杀伤力让南北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到战争末期,防御战和堑壕战已经成为常规。
当时美国的南北两方均以前装滑膛枪和圆锥形子弹为标准武器,它的杀伤距离远远大于当时火炮发射的榴霰弹和圆形霰弹,因此步兵武器和火炮的杀伤力之间的对比立刻发生了逆转。
通过对144000名伤亡人员抽样调查,轻武器造成的伤亡占86,火炮仅占9。刃具伤害最低,为5。相比之下,步枪子弹造成的伤亡率几乎是火炮的十倍。
由于火帽、圆锥形子弹、来复线、后装射击等一系列技术上的改进,火枪的杀伤力被大幅度提高。除非大山或建筑物挡住视线,否则一个火枪手几乎拥有与火炮相同的射程,而火枪远比大炮更容易移动,火炮手也更易受到机动灵活的火枪手袭击。
转眼间,火炮支配步兵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从美国内战开始,轻武器迅速提升的杀伤力使伤亡率突然提高,甚至比拿破仑时代15~20伤亡率还要高。但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这个数字已经降为3~7。自动化技术催生的机枪是改变这一死亡率的根本原因,两名熟练机枪手发射的火力,几乎相当于拿破仑时期一个步兵团的火力。
加特林机枪面世时,美国内战已经结束,但它很快就在非洲显示出毁灭性的效果。加特林这样解释他发明机枪的初衷:
1861年,在战争的初始阶段……我几乎每天都见证部队出发去前线和返回的伤员、病员和死者。后者中大部分不是在战场上死亡,而是死于疾病或护理中容易发生的疾病。因此我想,如果能发明一样机器——一种枪——单个士兵能凭借它的设计速度完成100个士兵在战场上的职责,这就将最大限度地取代大量兵力的必要性,他们暴露于战场上和疾病中的机会也就大大减少。
加特林这段话听起来十分讽刺,因为美国南北战争中,杀死的都是美国人。
在加特林机枪的基础上,马克沁发明了一种更方便可靠的新式机枪。他将机枪带到了欧洲,结果找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市场,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大的战场。
第一次世界大战基本上是马克沁机枪的战争,机枪成为战争各方的标准配置。在“一战”中,将近80的伤亡是由机枪造成的。
机枪所具有的强大杀伤力,导致战争形态发生了根本变化。这种改变纯属后知后觉,欧洲人并没注意到美国内战的惨痛教训,直到半个世纪后,西方军队才彻底放弃了排着方队的传统作战形式,因为密集方队带来的结果是居高不下的伤亡率。
当“疏散队形”成为主流时,传统的鲜艳军服也退出了战场。
从克伦威尔时代起,英国军队的军装就极其夸张,高高的熊皮帽子,鲜红的上衣,白色紧身长裤,两条白色武装带,扛一杆长长的火药枪,常被戏称为“龙虾兵”。这种鲜艳的军装固然威武,但也更容易成为对手射击的标靶。
火枪时代的来临,也使传统的刺刀突击遭到淘汰,面对面肉搏的冷兵器战斗似乎越来越远了。一位将军感叹说:“当刺刀在冲锋时发出闪亮的光芒,其威势似乎非常可怕,但它们却很难再有染上鲜血的机会,刺刀时代已经过去了。”
比较具有历史意义的是,机枪的出现也彻底结束了骑兵时代。
机枪出现之前的年代,面对高速冲击的骑兵,步兵几乎只有挨宰的命运。成吉思汗凭借几万蒙古精锐骑兵,就几乎扫平了半个欧洲和大半个亚洲。而机枪的出现,直接把骑兵这种纵横疆场千年的决胜兵种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拿破仑战争时期,骑兵还是一支重要的战争力量,但到了普法战争中,骑兵竟变得无处躲藏。对于匍匐在树丛和战壕里的散兵来说,骑兵实在是一个过于巨大的射击目标,无论是进行突袭还是进行冲击,都是飞蛾扑火,毫无意义可言。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一队训练精良的法国骑兵连试图冲击德军机枪阵地,结果不到一分钟时间,就被全部放倒。在没有装甲防护的情况下,冲击速度再快,也躲不开迎面而来的密集子弹。
一物降一物,机枪被广泛应用后,才有了开发具有装甲防护武器的需求动力,直接催生了陆战之王——坦克。
在亚眠会战中,协约国的511辆坦克让德军闻风丧胆,纷纷溃逃,整个防线即刻便被突破。德军战争日志上写道:“当8月8日的太阳在战场上下沉时,德国陆军已经遭受了自从开战以来的最大失败。1918年8月8日的悲剧并不是由于战车的杀伤力所造成的,而是由于其所产生的心理恐惧现象。德军不战而逃,这算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奇事。在战车的奇袭之下,徒步的士兵感觉到他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于是本能使他放弃了战斗——所以战车与其说是一种物质性的兵器,毋宁说是一种心理性的兵器。”
可以说,机枪的高效杀人方式,彻底结束了以骑兵畜力为主的农业社会战争形态,开始了以引擎、石油为主的工业机械化战争形态。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诗人们明确地指出,人们再也不能依靠个人的勇猛或气力获得胜利甚至生存了;机械化、军队规模的扩大化、军事行动的复杂化以及远距离武器攻击效率的科技化,共同扼杀了人类个性的构成因素:勇气、希望、进取心,以及在道德与物质冲突中英雄主义情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