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礼炮

历史是一只沙漏，总是周期性地翻转。

为了获得更大的杀伤力，火炮不断向大型化发展。

以攻陷拜占庭的乌尔班巨炮为代表，在一段时间里，大炮越造越大，发射一次需要填装的火药越多，不说有炸膛的危险，就是移动它，也成为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据说1453年轰破君士坦丁堡城墙的大炮是就地铸造的，因为把原料运到战场，在城墙外建造炼铁炉和铸模，比运送铸成之后的大炮要容易得多。

聪明的法国人最终扭转了大炮的超重走势。

法国的铸炮工匠们发现，如果大炮炮管造得更坚固，能够用来发射密度更高的铁炮弹而不是石弹，那么，体积小得多的武器可以和体积大三倍的臼炮具有同等的杀伤力。

铁炮弹价格也比较便宜，而且可以重新使用；而巨型石弹撞击后即成碎片，并且用手工制成石弹，运往战地既困难又费钱。

这场火器技术革新直接改变了百年战争的结局。

在15世纪时，最先进的火炮基本都是由西欧人研制成功的，特别是勃艮第人和法兰西人。很多火炮大师都是签约的平民专家，并不是军人，但他们都擅长自制火炮。

这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让·比罗兄弟。

比罗出身寒微，年轻时曾想做一名律师，没想到后来和他弟弟一起成为火炮专家。当时火炮造价昂贵，封建制下的国家税收微薄，常常负担不起造炮的代价，铸炮师不得不游走各国，寻觅有钱的主顾。

跟乌尔班一样，比罗兄弟刚刚开始为英军服务，后来转投法兰西国王查理七世。对他们来说，制作和发射火炮，纯属一门用来谋生的生意。

在英法百年战争后期，比罗兄弟和他们的火炮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他们帮助法国人取得了一系列胜利。

制造火炮既费力又危险。但是在15世纪，比罗兄弟制造火炮的工具正在缓慢改良，其中最重要的革新是1429年发明的火药研磨技术。在此之前，火药须在战场上现混现用，但这种新式的“细粒状”火药可以不再分成硫黄、硝石、木炭三个独立的部分。新火药大大提高了火炮的发射速度。火炮铸造技术也有进步，现在炮身的主要材料是青铜和黄铜，少数情况下也用铁，虽然这种火炮仍很容易自爆。

1066年，法国诺曼底公爵威廉征服了英国，法国人成为英国人的统治者。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率兵在诺曼底登陆，并占领巴黎，英国人又成为法国人的统治者。

为了反抗英国的入侵，在大商人雅克·科尔的资助下，法国国王查理七世建立起了欧洲第一支直属王室的常备军。这支9000人的常备军装备了由比罗兄弟制造的最新式火炮，还包括一支装备小型火器的快速机动部队。

依靠这支火器化的军队，查理七世在1450年夺回了诺曼底。用恩格斯的话说：“法国国王查理七世依靠这些炮队，在一年内就把英国人以前夺去的全部要塞夺了回来。”

1452年，在阿金库尔战役中扬名立万的约翰·塔尔博特率领一支3000人的英军再次远征法国，查理七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到第二年7月方才集结起他的常备军迎战。

法国军队中没有能和塔尔博特齐名的伟大骑士，但有精通火炮的平民专家比罗。法国军队由比罗兄弟率领，配备了超过300门的加农炮和大量的手持长管炮，这些长管火炮被安置在土墙上。

战斗打响了，英军非常勇敢。然而，他们发起的冲锋正好处在法军火炮的水平射程内。这些火炮呈纵向排列，一次发射就能杀死至少六名英军士兵。

在战斗中，塔尔博特的坐骑被加农炮弹击中，他不幸被压在马下。法国弓箭手米歇尔·佩吕南冲上前去，用战斧轻松砍下了塔尔博特的脑袋。

这场战役体现了军事技术革新的作用，证明法国加农炮比英国长弓更有威力。与此相对应的，法军的指挥官是一名白手起家的工匠，而英军指挥官是一名大贵族、“勇敢的骑士”。

这场热兵器对冷兵器的战役，创造了100比4000的悬殊战果，成为欧洲战争史中火器决定一切的最早战例。

面对法国人的枪口和炮口，剩余的英军全部投降。至此，英格兰在法国的统治气数已尽，英国人被赶出了诺曼底和吉耶纳。

1453年，百年战争在法国人隆隆的炮声中结束。

在接下去的十年里，路易十一从封建贵族手中夺得了阿马尼亚克、勃艮第、普罗旺斯、安茹和布列塔尼，并将它们纳入王室领地。随着疆域扩大至接近现代法国，真正的“国家”概念逐渐形成。

虽然火药时代初期的枪炮更像是弓箭的延伸，但枪炮比长弓的有效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关键一点是，枪炮不需要非凡的膂力，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火药的力量，而成为可以杀死敌人的战士。

与冷兵器战争相比，火药完全是一次性的，消耗极大，这种战争开销使火器和火炮成为国王军队的特权。或者说，火炮加强了国王的专制。

查理七世之子路易十一接手了这支西方世界最具战斗力的火器军队，然后以“朕即法兰西”的强力意志，扩大了法兰西版图。这个擅长阴谋胜过军事的独裁者，建立起了一个强有力的极权体制，被法国人称为“蜘蛛王”。

路易十一之后是查理八世。无论是对欧洲史，还是人类军事史来说，法国国王查理八世都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与其说他是一位国王，不如说他是一位将军，或者军事家。

查理八世对火炮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统一口径的整体火炮被安装在轮子上，一支四处征杀的炮兵军团就这样诞生了。

当哥伦布踏上新大陆的时候，法国的查理八世摘到了文艺复兴的一颗桃子。他用富足的国库，打造了一支欧洲最优秀的军队。在这支新军中，出现了一长列青铜铸造的大炮。

从很多方面来说，这支军队同300年后横扫欧洲的拿破仑军队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1493年，查理八世与斐迪南二世达成巴塞罗那条约。

在火药的鼓舞下，崛起的法兰西和新生的西班牙展开了一场瓜分意大利的战争游戏。正如一句古老的欧洲名言：“国王统治人民，利益统治国王。”

欧洲人一旦拥有了火药技术，便马上改变了欧洲战争的格局，加速了欧洲的近代化。

火药不仅颠覆了骑士文化下的欧洲军事，而且催生了社会变革和科学兴起。从这方面来说，火药推动了整个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发展。同时，火药和火器也成为欧洲对外扩张的利器。

在一种开放竞争的启蒙运动和战争环境下，欧洲在火药和火器技术上的迅速领先，彻底解除了2000多年以来善于骑射的东方游牧民族对于欧洲的威胁。春去秋来，这些充分吸收东方文明并发展出现代文明的欧洲国家，转而又用火药和火器对东方世界展开征服。

火药成为一个新的人类时代的礼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