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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车望幸

书名:轮子、战车与帝国作者名:杜君立本章字数:2128更新时间:2024-05-30 14:23:54

西周时期,礼制兴盛。中国古代的许多制度都始于西周时期,车马制度也不例外。

从国家层面来说,马车不仅用于作战,更重要的是被作为一种身份与等级的标识。这从我们现在发掘的许多大型车马坑就可以看出来,这些车马坑并不是战争的遗迹,而是贵族的墓葬。而且随着墓主人的身份越高贵,陪葬的车马也越多。

根据周礼,从周王到诸侯卿大夫,依据其身份的不同,在车子的结构、驾马的数量、车马器的形制、车子的装饰等方面都有严格的区别:天子用大驾,为六匹马;诸侯驾四匹;大夫是三匹;士人为两匹;庶人只能用一匹马。

天子乘坐豪华的辂车,诸侯乘较大的辎车或轻便的轺车,而一般平民只能背着干粮徒步行走。苏秦没有发迹之时,“赢縢履屩,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状有归色”。

正如孔子所强调的,礼节繁缛的乘舆制度作为周礼重要的组成部分,车马必须与乘坐者身份相符,否则便是失位。《左传》中记载:“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

春秋之世,礼崩乐坏,诸侯僭越之事屡见不鲜,驾六马也已不再是周天子的专利。

秦始皇时代,李斯因为车马僭越差点招致大祸。

有一次,秦始皇在咸阳郊外的梁山宫远眺,正好望见丞相李斯的车马行列经过,盛大华丽,十分壮观。始皇帝极为不悦,但没说什么。事后,有人将此事说给李斯,李斯非常害怕,马上缩减了出行车马。

秦始皇后来看到李斯突然变得轻装简行,马上意识到身边有人私下给李斯通风报信,下令追查,但始终无人承认。始皇帝大怒,便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处死。

在骑马普及之前,马车是唯一可以使人实现快速移动的方式,乘坐马车基本上属于贵族阶级的一种身份特权。

双辕马车全面取代传统的独辀车,是在西汉时期。当时骑兵已经取代战车,马车主要用于社会交通,尤其是官吏和贵族的出行。

随着乘用车的普遍,为了节省马力,双辕车便成为主流。与此同时,以真车马殉葬的制度也被废除,汉代墓葬中出现了大量车马泥偶和画像。

西汉初期,因为连年战争消耗,导致马匹奇缺,“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连皇帝都找不到颜色相同的四匹马来拉车,而将相只能坐牛车,这被视为极不体面的事情。

汉武帝时期的董仲舒尊崇孔子,他毫不讳言马车是一种神圣的标志:“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

到了东汉,所有公侯将相都在车上装有车 ,以显示官爵高低。为了避免引起混乱,朝廷还专门颁布了舆服制度,对车幡和伞盖做出严格规定。

从“服牛乘马”开始,牛车与马车就一直并存。但在大多数时候,马车更受器重,牛车常常被看作“贱车”。马车也叫小车,是供贵族出行和作战用的;牛车叫作大车,一般只用来载运货物,因此几乎没人用牛车来殉葬。

当时的匈奴人虽然是游牧民族,马非常多,也有车辆,但马车并不多,也没有制作精良的战车。据江上波夫的研究,为了迁移方便,匈奴人的帐幕一般是置于车上的,车帐一体,移动时,主要以牛牵引。

汉末三国,长期战乱,马匹消耗殆尽,汉献帝逃亡只能“御乘牛车”。永嘉之乱,西晋朝廷逃亡,总共才四辆车,“朝廷无车马章服,唯桑版署号而已。众唯一旅,公私有车四乘”。

到了江南,这里牛多马少,晋元帝缩小车驾规模,改六马为四马。此后,从天子到士庶都常用牛车,皇帝也以牛驾辇,民间更无乘马者。

牛不会跑,走起路来步履沉稳缓慢,身体起伏很小。相比马车的快捷,牛车安稳悠闲,倒也适合当时养尊处优、醉生梦死的士族阶层。

钱穆先生说,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文化病”的时代,尤其是南朝得病很重。梁朝全盛时期,贵族子弟不学无术,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穿高齿屐,驾着长檐牛车,或坐或卧,招摇过市。

南方的马很少,乃至非常罕见,竟让一些文弱之人闻风丧胆,畏马如虎。《颜氏家训》中讽刺说:“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持,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喷陆梁,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

对那些长袍宽袖、高冠长带的士大夫来说,上马下马确实很不方便,骑马的姿势类似“踞坐”,也有失斯文,乘车则相对体面一些。

在当时,车辆不仅象征身份,其本身也造价昂贵,普通平民难以奢望。有车的人家,非贵即富。人们对车也极其珍视。正因为如此,阮裕焚车的故事就变成了历史传奇。

阮裕是阮籍的族弟,对做官不感兴趣,但非常喜欢车。他收藏了很多好车,有些车不仅名贵,而且古老,甚至是以前某些大人物的座驾。阮裕虽然对他的车爱若珍宝,但为人却很豪爽,但凡有人来借车,他从不吝惜。

有一次,有个人要安葬母亲,来向阮裕借车,但看到车如此华美,始终没能开口相借,最后讪讪而去。

这事过去很久,阮裕才听说了其中的隐情,感到非常懊悔。他叹道:“我虽然有这么好的车子,但却让人不敢来借,那要这些车又有何用?”于是,一把火就把车烧掉了。

阮裕的车大概都是牛车。

相比阮裕的牛车,司马炎的羊车也算是一大历史创举。

晋武帝司马炎好色,为了挑选美女充实后宫,一度在全国范围内禁止人们婚姻。灭吴之后,又将吴宫五千名宫女纳入后宫。

面对后宫上万佳丽,司马炎陷入选择困境,便把选择权交给了羊。司马炎每日饱食之后,乘坐羊车,在后宫内逡巡,羊停在哪个宫女门前,他便前往临幸。

宫女们为得到皇帝的青睐,纷纷在宫门前插上竹叶,甚至撒上盐巴,以吸引羊车留步。

后人有诗云:羊车望幸阿谁知?青冢凄凉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