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特起义（1）

常璩在成汉做史官，亲身经历了成汉的兴盛衰亡，对这段历史非常熟悉。常璩在李寿篡位改国号为“汉”以后，曾用正史体裁写过一部史书《汉书》，或称《汉之书》，共十卷。常璩作此书，一是为割据巴蜀的李氏家族及功臣作传，二是为将益、梁、荆、宁四州的地方志与古史合并为一部书。此书入晋秘阁后，改称《蜀李书》。常璩撰写的这部书在当时颇有名气，北魏史学家崔鸿撰写《十六国春秋》时，各国史都已写就，唯有成汉史迟迟未写，其原因就是他知道常璩对李雄建都立国的历史有记载，却迟迟没有找到常璩的书。《魏书》卷六十七对此有记载，崔鸿花了七年多时间，后来终于找到了常璩的书，才完成了《十六国春秋》的写作，不久便病故了。崔鸿的儿子在奏文中说父亲“多识前载，博极群书，史才富洽，号称籍甚。年止壮立，便斐然怀著述意。正始之末，任属记言，撰缉余暇，乃刊著赵、燕、秦、夏、凉、蜀等遗载，为之赞序，褒贬评论。先朝之日，草构悉了，唯有李雄《蜀书》，搜索未获，阙兹一国，迟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购访始得，讨论适讫，而先臣弃世。凡十六国，名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为备悉”。可知崔鸿《十六国春秋》中关于成汉历史的记述，主要是根据常璩的记载转抄写成的。常璩迁居建康之后，将原来的书稿重新进行了整理。他在撰写《华阳国志》时，对这段史实又做了较为详细的记录。结合稍晚的《十六国春秋·蜀录》，以及后来的《晋书》中对李氏成汉政权的记载来看，比较而言，还是常璩的记述比较客观详细，对我们了解那段历史，是非常重要的依据和史料。

成汉的崛起，就是从流民入蜀和李特起义开始的。

西晋末年，西北地区秦、雍二州爆发战乱，先是匈奴人郝度元率雍州马兰羌与卢水胡起兵反晋，接着秦、雍二州的羌人也起兵反晋，拥戴氐人齐万年为皇帝。晋朝调集了梁州的驻军、东羌校尉与镇西将军的部队进行镇压，结果晋军大败。晋朝又从益州等处调兵进剿。战乱造成了社会动荡，当时又发生了严重的灾荒和大疫，关中米价飞涨，使得秦、雍二州天水、略阳、扶风、始平、武都、阴平六郡的十余万灾民逃离家乡，越过秦岭进入汉中，接着又继续向蜀地迁徙，以获取粮食谋求生路。大量流民入蜀后，散布于蜀郡、广汉郡、犍为郡等地。流民大潮又导致了与蜀民的矛盾冲突，引起了蜀地的战乱。蜀中居民为了避乱，纷纷向荆楚等地迁徙，当时“三蜀民流迸，南入东下，野无烟火”，可谓乱象丛生，形势是非常严峻的。六郡中的大姓也参与了这次大规模的迁徙，其中李氏等大姓在迁徙过程中组织了武装队伍，壮大了家族力量，成了流民的领袖。

李特就是这个时候率众入蜀的，常璩《华阳国志·大同志》记述：“略阳、天水六郡民李特及弟庠、阎式、赵肃、何巨、李远等，及氐叟、青叟数万家，以郡土连年军荒，就谷入汉川。诏书不听入蜀，益州敕关禁之。而户曹李苾开关放入蜀，布散梁州及三蜀界。”关于李特的家族，《十六国春秋·蜀录》与《晋书·载记》都说，李特字玄休，巴西宕渠人。李氏家族虽然出身于巴西宕渠，但在入蜀之前经历了数次迁徙：汉末张鲁据汉中时，李氏家族自巴西迁入此地，时间大约是在2世纪末。曹操攻克汉中时，李特的祖父李虎率领五百余家归顺了曹魏，李虎被拜为将军，李氏家族又被迁移到略阳临渭（今甘肃天水东北），在此生活了近一个世纪。李氏家族在关陇地区经过近百年的发展之后，原本的巴西郡籍贯特征已经淡漠，自身巴氐少数民族文化特征也在减弱，而与六郡豪强的联系则日趋紧密。其后，李虎的儿子李慕为东羌猎将。李慕生有五子，李辅、李特、李庠、李流、李骧。李特身材高大，善于骑射，是一位英雄人物，更是流民中的佼佼者。李特率流民入蜀之时，正是蜀中局势发生极大变化之际。

晋惠帝永康元年（300年），益州刺史赵廞因皇室权力之争局势混乱，拒绝朝廷调其入朝为大长秋的诏令，“廞遂谋叛，潜有刘氏割据之志，乃倾仓廪，振施流人，以收众心”。赵廞原籍巴西郡安汉县，史称他因晋朝赵王司马伦的器重而历任长安令、武陵太守等职务，元康六年（296年）被任为益州刺史。赵廞于元康八年（298年）到任后，看到北方大乱西晋朝政危殆，而蜀地险要可以自安，便暗怀异志，准备拥兵自重背叛晋王朝，欲效刘备占领益州称帝。赵廞企图割据蜀地，除了依靠自己掌握的军队，还利用巴西父老的关系联合了氐羌流民武装，拉拢流民中的李特、李流兄弟组成流民军队为他效力，出其不意攻杀了新任益州刺史耿滕。赵廞又派兵攻杀了西夷校尉陈总，随即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

在赵廞叛乱的过程中，李特兄弟率领的六郡流民武装出了大力，扮演了重要角色。赵廞野心很大，心眼却很小，虽然李特的部众为他效力，他却并不信任流民武装，特别是对懂得军法和用兵之道号称“东羌良将”的李庠心怀忌惮，担心驾驭不了这样的流民将领反而对自己形成威胁，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杀了李庠，还杀害了其子侄宗族三十余人。李庠是李特的弟弟，当时李特兄弟分别率领流民武装，都驻扎在成都附近。赵廞杀了李庠之后，又赶紧玩弄手段设法安抚李特，继续任命李特兄弟为督将。赵廞的猜疑与残暴，李庠的无辜被害，激起了六郡流民的义愤，更激起了李特兄弟对赵廞的怨恨，他们随即率众退据绵竹，集合了各路人马七千多人，夜袭了赵廞派往北路的部队。流民武装奋勇进攻，放火烧掉了赵廞部队的营帐与辎重，官兵大溃而逃，大都被杀或葬身于大火之中。此战李特大获全胜，乘机率领流民武装大举进攻成都。赵廞割据成都仅仅两个月就彻底败亡了，属下文武闻风溃散，赵廞与妻子乘小船惊慌而逃，顺水逃到广都时被其下人所杀。

李特消灭了赵廞，乘胜占领了成都，流民武装在城内劫掠，殃及了百姓。李特还杀掉了赵廞的余党，控制了蜀地的很多地方。据史料记载，流民武装起初被赵廞利用的时候，“以李特兄弟材武，其党类皆巴西人，与廞同郡，李特党类本巴氐，赵廞亦巴西人也。厚遇之以为爪牙。特等凭恃廞势，专聚众为盗，蜀人患之”。这种行为，与流寇没有什么差别。李特攻占成都后，也表现出流民武装的流寇属性，“特至成都，纵兵大掠，害西夷护军姜发，杀廞长史袁洽及廞所置守长”。流民武装的抄掠与杀戮行为，对蜀地各个阶层与广大民众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导致了“蜀民皆保险结坞，或南入宁州，或东下荆州，城邑皆空，野无烟火”，“于时流民在荆州者十余万户，羁旅贫乏，多为盗贼”。这些记载说明当时的战乱与社会动荡，情形是相当严重的。李特攻占成都灭了赵廞，还杀了许多地方官员，很担心会遭到晋廷的追究，于是主动派人到洛阳，向晋廷禀报了赵廞的罪状与平叛的情况。晋廷因为李特兄弟讨伐赵廞有功，封李特为宣威将军、长乐乡侯，封李流为奋威将军、武阳侯。当时社会动荡，乱象丛生，朝廷也只能采取权宜之计。那时，蜀地实际上已为李特兄弟率领的流民武装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