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蜀立言（1）

古蜀的历史跨度比较长，见诸文献记载的，有蚕丛、柏灌、鱼凫、杜宇、开明等朝代。

古蜀国的历史，从上古流传后世的主要是一些传说，这些传说大都很简略而且语焉不详，因此古蜀国的真相也就云遮雾绕，留下了很多难解之谜。但这些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子虚乌有，大量真实的历史内容就隐藏在这些传说的深处。在一定意义上说，传说虽然与史实有别，但也是了解和研究古代历史的重要史料。中国上古时期历史邈远，那时的社会状况与人物事件都缺少文字记载，流传后世的传说也就成了很重要的参考依据。传说史料具有口传性、传承性、集体性和变异性的特点，所以扬雄、谯周、来敏、常璩等人依据上古的传说来述说古蜀历史，常有相同之处，也有相异之点。从扬雄《蜀王本纪》到常璩《华阳国志》，可以看出蜀中文人学者对古蜀历史的记述的变化，扬雄比较重视对传说故事的记录，常璩则努力将传说故事与正史相衔接。后来的学者们研究古蜀历史，《蜀王本纪》与《华阳国志》都是非常重要的参考书籍，学者们对其中的记述迄今已形成很多共识，同时也常有不同的见解，可谓见仁见智。

扬雄《蜀王本纪》记述古蜀早期历史说：“蜀之先称王者，有蚕丛、柏濩、鱼凫、〔蒲泽〕、开明。是时人萌椎髻左衽，不晓文字，未有礼乐。从开明已上至蚕丛，积三万四千岁。”后来，唐代大诗人李白在《蜀道难》中说：“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如果说三万四千岁是一种传说，那么四万八千岁更是一种文学的夸张了。扬雄《蜀王本纪》又说：“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名曰柏濩，后者名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鱼凫田于湔山，得仙。今庙祀之于湔。时蜀民稀少。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止。朱提有一女子名利，从江源井中出，为杜宇妻。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后来有鳖灵，由荆入蜀，因治水有功而取代杜宇，“如尧之禅舜，鳖灵即位，号曰开明帝”。这些记述充满了浓郁的神话传说色彩，古蜀早期历史也因此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常璩《华阳国志》中对古蜀早期历史的记述也比较简略，他对史料的选用大都剔除了传说中过分夸张与荒诞的内容，而更侧重于客观的叙述，以及将巴、蜀地方史同中原历史相衔接。譬如《华阳国志·蜀志》中说：“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至黄帝，为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阳，是为帝（喾）〔颛顼〕；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历夏、商、周，武王伐纣，蜀与焉。”这同《史记·五帝本纪》《尚书·牧誓》等的记载都是一致的。《华阳国志·蜀志》又说：“有周之世，限以秦、巴，虽奉王职，不得与春秋盟会，君长莫同书轨。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鱼凫。鱼凫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为立祠。”这里说的蚕丛、柏灌、鱼凫三代，也是依据了扬雄《蜀王本纪》的记述，传说的色彩比较浓。常璩叙述得都极其简略，可见能够依据的史料确实太少了，常璩的了解也很有限，所以只能概述。

通过扬雄和常璩的记述，可知古蜀历史上确实有过蚕丛、柏灌、鱼凫三个王朝，但这三个王朝的史迹却比较模糊，只留下了一些传说的影子。关于古蜀的记载虽然语焉不详，给人以太多的传说与推测之感，但也并非虚构，后来的考古发现便给予了充分的印证。譬如众所周知的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成都金沙遗址、成都宝墩古城遗址群等重大考古发现，就揭示了古蜀文明的悠久与灿烂辉煌。因为有大量遗址的考古发现，并出土了数量众多的珍贵文物，所以我们对古蜀国的历史与文明都有了真切而深入的认识。

根据古代文献透露的信息，蚕丛是古蜀国的开创者。而在蚕丛之前，有蜀山氏。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记述了黄帝与蜀山氏的联姻，说明古蜀的历史确实是非常久远的。黄帝先娶西陵之女为正妃，又为其子娶了蜀山氏女。在其他古籍中，也有类似记载，《山海经·海内经》就有“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的传说。《世本》《大戴礼记·帝系篇》等也有“黄帝娶于西陵氏之子，谓之累祖，产青阳及昌意”“颛顼母濁山氏之子，名昌仆”“昌意娶于蜀山氏之子，谓之昌仆氏，产颛顼”的记述。袁珂先生考证说，蜀，古字通濁，《世本》说的“濁山氏”也就是蜀山氏。如果说《山海经》等书记述的是颛顼神话世系，那么《史记·五帝本纪》就是史家之言了。

通过《史记·五帝本纪》的记载可知，蜀山氏和黄帝是同时代的重要部族。黄帝是上古时期中原地区的部族联盟首领，蜀山氏是蜀地最大的部族，所以才会相互通婚和联姻。联姻是古代部族之间增进团结和扩大势力的重要手段，黄帝娶四妃生二十五子就是和各部族联姻的结果（皇甫谧《帝王世纪》说，黄帝的元妃是西陵氏女嫘祖，此外还娶有次妃方雷氏女、次妃彤鱼氏女、次妃嫫母）。与黄帝同时期的蜀山氏，很可能是岷江上游最早养蚕的部族。有学者认为，蜀山氏因为长期养蚕和纺织丝绸，后来便以蚕为族名，称为蚕丛氏。蚕和蜀，其实都是和养蚕密切联系在一起的。《说文解字》就说：“蜀，葵（桑）中蚕也。”任乃强先生认为，蜀山氏是最早“拾野蚕茧制绵与抽丝”的部族，到了“西陵氏女嫘祖为黄帝妃，始传蚕丝业于华夏”。养蚕带来了部族的兴旺，也促使古蜀的崛起。蚕丛能够联盟诸多部族，执掌牛耳，创建蜀国，蜀山氏部族自身的强盛以及黄帝的联姻支持，都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常璩在《华阳国志·蜀志》中就赞同并采用了司马迁的记述，同《史记·五帝本纪》《尚书·牧誓》等的记载都是一致的，也认为古蜀历史非常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