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2）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温情脉脉的春景再也掩饰不了爱情的萧索。东风，本来可使大地复苏、万物新生，在这里却冷酷薄情、辣手摧花。这不正是拆散美好姻缘的人所做的事吗？“错，错，错！”一字三叠，血泪倾诉，到底是谁的错呢？是自己吗？是唐婉吗？是母亲吗？这里没有明说，只有呼天唤地、悲愤不已。

春景依旧，有情之人却日渐消瘦。泪水洗尽脸上的胭脂，又把薄绸的手帕全都湿透。桃花飘落，池水微漾，山盟海誓，言犹在耳，而我们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就连写一封书信，也成了莫大的奢望。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词人情如山石、痴心不改，但赤诚之心无处书写。刹那间，有爱、有恨、有痛、有怨，再加上看到唐氏的憔悴容颜和悲戚神态所产生的怜惜，真是百感交集、万箭穿心。

“莫，莫，莫！”事已至此，再也无可补救、无法挽回，这万千感慨还想它做什么，说它做什么呢？不如快刀斩乱麻——罢了，罢了，罢了！明明言犹未尽，意犹未了，情犹未终，却偏偏要在此不了了之，留下词人空悲切，也留给读者无限回味。

很快，陆游写在沈园的这阕《钗头凤》就传得满城风雨，唐婉听闻此事，一时情伤难抑，于是便在陆游那首词的旁边，题和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大概意思如下：

我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将所有的心事和委屈都放下了，但原来，你始终是我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世态炎凉，人心凉薄，我们的爱情原本是那样纯真美满，到头来，却如同枝上的桃花一样，终究难逃被雨打风吹去的结局。

哪里是东风恶？恶的是人情。哪里是人情薄？薄情的是世俗。“雨送黄昏花易落”原本是陆游咏梅的句子，唐婉却拿来暗示自己的悲惨处境，难道所有人都能像梅花一样扛住风雨吗？深情，或许是人最大的软肋，情丝一断，人也难免如花一样凋零。

五年时光虽然漫长，但仍然无法磨去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一听到你的名字，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我不止一次，想把自己的思念都写在花笺上寄给你，但提起笔来，又什么都写不出来，只能悲伤地独倚栏杆。陆郎啊陆郎，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太难、太难了！

物是人非，咫尺天涯，整日为情所困的我，最终还是为情而病。每一个因思念而无眠的夜晚，都让我遍体生寒。但我又不愿被别人看出端倪，只得咽泪吞声，强颜欢笑。我的满腹心事，只能瞒着家人，瞒着自己，也瞒着你。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瞒多久呢？陆郎啊陆郎，我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唐婉死后，沈园就成了陆游心中永远的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相思和悔恨便愈加浓烈，蚀骨铭心。

此后四十年，陆游先是北上抗金，后来又转入川蜀任职，但几十年的红尘风雨，依然无法排遣他心中的眷恋。六十三岁那年，陆游“偶复来菊缝枕囊，凄然有感”，写下两首极尽哀怨的诗：

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 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

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

人们都说，思念一个人久了，总会有重逢的时候。可是唐婉啊，四十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我的梦中看我呢？当年你送我的香囊，早已风干化尘，但那幽清的香气依然萦绕在我身侧，就好像你从未离开过我一样。

又过了十二年，已是七十五岁的陆游自觉时日无多，于是向朝廷提出致仕请求，并在沈园附近买了一处宅院，打算陪在唐婉身边，终老此生。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沈园，陆游老泪纵横，提笔写下《沈园》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如今的沈园既无蝉声，也无画角，只剩下一个默然凝望残垣枯柳的垂暮老人。唐婉吾爱，距你香消玉殒，已有四十余年，这漫长的岁月，足以将世间的一切都消磨一空，但唯独消磨不掉的就是回忆。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世间无一是你，又无一不是你呢？

八十一岁的陆游，身体越来越差了，已经很久没有去沈园洒扫了。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有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化为少年，又回到了沈园，但怎么也找不到唐婉。

陆游醒来后，发现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于是便写下《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今年，江南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就像我们结婚那年。你最喜欢的梅花开了，可是我怎么找不到你了呢？哦，我想起来了，你早已变成一抔泉下土，就连当年我在沈园墙上写的那首《钗头凤》，也被厚厚的尘土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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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寒食饮绿亭

史达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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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声晓，箫声短。落花不许春拘管。新相识。休相失。翠陌吹衣，画楼横笛。得得得。

钗头凤·临丹壑

秦观

临丹壑。凭高阁。闲吹玉笛招黄鹤。空江暮。重回顾。一洲烟草，满川云树。住住住。

江风作。波涛恶。汀兰寂寞岸花落。长亭路。尘如雾。青山虽好，朱颜难驻。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