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玉楼春，词牌名，一说源于白居易“玉楼宴罢醉和春”；一说源于五代各家词，像《花间集》中记载五代后蜀顾夐的词句“月照玉楼春漏促”。此调别名还有《惜春容》《西湖曲》《玉楼春令》。

古时候，玉楼不仅泛指华丽高楼，还特指神仙的居所。相传唐朝诗人李贺弥留之际，在白日里看到身着红衣的仙人传玉帝诏令，说天上建成了一座白玉楼，要李贺去为楼作记。之后，李贺便离开人间。

欧阳修

【声律】

双调，五十六字，上下阕各四句。

押仄声韵。上阕押“说”“咽”“月”三仄韵；下阕押“阕”“结”“别”三仄韵。

中央官员、文坛领袖欧阳修出身贫寒，二十四岁的时候，通过层层选拔荣选为甲科进士，加上宋朝有“榜下择婿”的风俗，所以金榜题名后，他很快就被恩师胥偃选为乘龙快婿。新婚之夜，他写了首《南歌子》，其中“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等句子，既香艳又生动，但多多少少有一些不入流。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欧阳修初入仕途，就在钱惟演手下做官。钱惟演是吴越王钱俶的儿子,平时喜好休闲娱乐，对手下迟到、早退等事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经常设宴邀请他们吟诗作赋。

其实，宴饮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宋朝风气如此，连皇帝都认为这是盛世的象征。只不过，凡事讲究分寸，一不小心潇洒过了头，就很容易发生越界的事情。

当时的官员宴饮，通常要召歌伎助兴。朝廷对歌伎的管理很严格，尤其禁止她们与官员产生暧昧关系。青年才俊纵使多情，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之自毁前程呢？

按理说，欧阳修没什么背景，靠自己努力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人更应该小心，以免登高跌重。可有时候，骨子里的风流是克制不住的，参加了几次钱惟演的宴会之后，他便与钱府的一位歌伎产生了情愫。

有一天，钱惟演又请大家吃饭，众人都到齐了，唯独欧阳修和这名歌伎没到。后来，两人前后脚出现，席间还眉目传情。这些全被钱惟演看在了眼里。

于是他故意发难，问歌伎为什么姗姗来迟，歌伎红着脸说自己睡了个午觉，起来后发现头上的金钗找不到了，可找了许久依然不见踪影，这才耽误了许多时间。

钱惟演顺水推舟，说道：“如果你能让欧阳修现场填词一首，便饶了你的过失；如果这首即兴之作能赢得大家的喝彩，那么我不但不会追究，反而要再送给你一个金钗。”

歌伎一听，马上央求欧阳修。欧阳修低着头，沉吟了一小会儿，一首《临江仙》便吟了出来：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这首小词语言清丽。上阕写的是初夏池塘落雨之景——一阵轻雷，碎雨窸窸窣窣地敲打池塘中的荷叶。小楼的西侧，隐隐约约可见雨后的彩虹，倚着栏杆的人静静等待华月初生。

下阕从室外景色转入室内风光——窗帘大开着，却有燕子跑来偷窥。雨停了，池塘的水面没有一丝波纹。那支丢失的金钗，不正横放在水精双枕的旁边吗？

玉钩和双枕都是极强的暗示，再过一分则不雅，而少一分又不够艳。搭配上歌伎的借口托词，别有一番风韵，引得全场一片喝彩。

钱惟演兑现了诺言，送了歌伎一支金钗，这首词也就此流传开来，成了欧阳修艳词中的名篇。

欧阳修似乎感受到了上级的警示，从此有所收敛，断了与歌伎之间的暧昧，避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场暗礁。

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欧阳修岂止风流。只不过这种风流，不是媚俗、市侩的淫秽，而是文人在声色犬马中追求的风雅。它深深地刻在欧阳修的骨子里，只要风头过去，又会蠢蠢欲动。

二十八岁的时候，欧阳修离开西京，在告别情人的时候，写下了这首《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在饯别的酒席上，本来想说定归期，但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的佳人就已经无语凝噎。

在人生的道路上，总有那些为情痴狂之人，即使没有风花雪月，依旧多愁善感。

开篇“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表面上看是对眼前事物的直接描写，但实际上暗含了两组反差极大的对比。

“尊前”是离别前的饯行酒会，代表短暂欢愉之后长久的离别之苦；而“归期”是离别后重逢的日期，代表长久分离之后确定会相见的约定——尊前说归期，哀与乐交织，苦中有甜，甜中有苦。

“春容”是如春天般妩媚娇嫩的容颜，而“惨咽”是伤心抽泣时的丑态——春容因为不舍而惨咽，喜与悲交织，美中有丑，丑中有美。

悲喜交加的情绪，用不同的意象重复两遍，遣词造句间的张力反而凸显出来。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两句紧跟前面的情景描写，将客观事物抽象成了普遍规律——有情之人，生来多愁善感，目力所及之处，都是引人伤心断肠的媒介。这两句之所以经典，不在于论理的严谨高深，而在于通过说理进一步反映离愁之深，与前两句暗相呼应。

下阕起笔，再写饯别酒宴。“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既然是离别前唱的曲子，就不必重新填词了，低吟浅唱一番就足够让我愁肠百结。“且莫”二字的劝阻之意，写得如此郑重恳切，反而衬出下半句“肠寸结”的伤感与哀痛。

此时，悲恸之情已经将诗人打入谷底，末尾两句突然昂扬。“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想说再见是多么不容易呀，怕是只有将洛阳城内的牡丹看个遍，才能告别这里的春风吧！这种大起大落，是欧阳修作词的一大特色，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点评说“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

欧阳修虽只在洛阳生活了三年，但这三年却让他终生难忘。

从小清贫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精彩，感悟人世间的爱恨别离；这里有他的年少轻狂，也有他的毁誉参半。

在这期间，欧阳修涉猎广泛，将洛阳牡丹的历史、栽种方法和各类品种一一做了总结，还撰写出一部《洛阳牡丹记》，成为历史上第一部具有专业价值的牡丹专著。

可能这就是他告别洛阳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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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风前欲劝春光住

辛弃疾

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

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春春自负。

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玉楼春·东风又作无情计

晏幾道

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

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

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

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