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未可轻年少（2）

这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故事的后续：一晃多年，卓文君老了，皱纹爬上她的眼角，白发爬上她的鬓边。司马相如见卓文君人老珠黄，想迎娶年少美貌的茂陵女子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与司马相如诀别，司马相如读后感动，放弃了纳妾的想法。

李白的《白头吟》借用乐府旧题，写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诀别，中间穿插着陈阿娇“千金纵买相如赋”的故事，暗示薄情本是人间常事，轰轰烈烈的爱情也经不起时光的消磨。

在成都期间，李白游览成都著名的散花楼，写下《登锦城散花楼》。

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

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

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

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

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

这首诗由朝到暮、由近及远，所写事物如“日照”“朝光”“金窗”“绣户”“珠箔”“银钩”“绿云”“春江”无不色彩绚丽，流光溢彩。这首诗与前面的《白头吟》还有六朝诗体设色华丽之遗风，但是境界高远，呈现出李白个人独有的风格。

李白这次来成都，是想向几个大人物推荐自己。他去拜访了益州长史苏颋。

苏颋是唐朝名臣，从小聪明过人，千字之文，过目成诵。李峤夸他“文思如泉涌”，他在处理公文时从不打草稿，一边翻阅一边口述意见，书写小吏累得手腕几乎脱臼，只好哀求他说慢一点。

苏颋与张说齐名。张说封燕国公，苏颋袭封许国公，时人将他们并称为“燕许大手笔”。苏颋与张说都不喜欢陈、隋以来的浮丽文风，主张“崇雅黜浮”，讲究实用，重视风骨。

苏颋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李白一家在官府里没有人脉，怎么见苏颋？思来想去，李白决定在苏颋出巡的路上拦住苏颋，呈上自己的诗文。这个做法很幼稚，却也说明李白很自信，相信他的诗文会打动这位大人物的心。而苏颋看了李白的诗文果然大加赞赏，他跟群僚说：“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

不得不说，苏颋这个评价很准确。

我们不知道李白向苏颋展示的是哪些诗文，但纵观李白早期的诗文，虽然不够老到，仍是当得起“天才英丽”四字，所以苏颋相信假以时日，李白会成为司马相如那样的文章大家。

苏颋许诺有机会就推荐李白，不知他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还是另有缘故，李白没有等来他的推荐，但他对李白的赞美让李白牢记一生。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得到苏颋这样的大人物的肯定，这让李白增添了很多自信。

后来李白离开成都，去渝州拜访渝州刺史李邕。

李邕是一位书法大家，诗文、书法俱佳。史载“邕素负美名，频被贬斥，皆以邕能文养士”。李邕热情、慷慨，但傲慢、直性子，他看到李白不拘礼节，夸夸其谈，很不喜欢。

李白受到李邕冷遇，愤愤地写了首《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这是李白诗文中第一次出现“大鹏”这个意象。

“大鹏”是传说中的神鸟，《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庄子以他汪洋恣肆的想象力，赋予大鹏以神奇的魅力。大鹏体形大到几千里，入水为鲲，上天为鹏，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是自由意志的象征，是庄子心中那个自由的“我”。

“宣父”是孔子。“宣父畏后生”出自《论语·子罕》：“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孔子还说后生可畏呢，您怎么敢轻视我？我们虽然年少稚嫩，可是还有漫长未来，我们是会成长的，焉知我们将来不会成为扶摇直上的大鹏鸟？

李白拜见了两位地方长官兼文化名人，没能实现被他们引荐出仕的愿望，只好寄情于山水，登上他向往很久的峨眉山，写下诗篇《登峨眉山》。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息？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

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

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峨眉山位于四川省西南部，因两山相对，望之如峨眉而得名。《峨眉郡志》称此山“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峨眉山山势陡峭，风景秀丽，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美誉。

李白一路向上攀登，沿途欣赏山中美景，只见山中云雾缭绕，山峰直插云霄，仿佛仙境一般。山中美景，让李白忘记尘世烦忧，又勾起他的求仙问道之心。

李白思想芜杂，总体以儒、道为主，他想济苍生、安社稷，尘世的喧嚣烦扰、钩心斗角，却让他不胜其烦。他向往山中的清幽，红花、绿树、清泉、流水是那么自在。李白天生爱山、爱水、爱自然，是大自然的孩子。

李白在峨眉山，认识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元丹丘。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李白诗《将进酒》中的“丹丘生”就是元丹丘。元丹丘是一个道教徒，也是一位隐士，他与李白的友情长达几十年，李白写给他的诗歌多达十四首，李白的小迷弟杜甫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元丹丘对李白一生影响很大，由他介绍，李白才认识了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

冬天的时候，李白又回到匡山。走的时候春花怒放、绿叶初萌，归来时万木萧条、寒气笼罩。李白住的地方，屋外小径上生了青苔，院中落叶堆积，打开门的一瞬间，几只老鼠哧溜从床上跑过去。李白心中无限感慨，写了首《冬日归旧山》。

未洗染尘缨，归来芳草平。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

地冷叶先尽，谷寒云不行。嫩篁侵舍密，古树倒江横。

白犬离村吠，苍苔壁上生。穿厨孤雉过，临屋旧猿鸣。

木落禽巢在，篱疏兽路成。拂床苍鼠走，倒箧素鱼惊。

洗砚修良策，敲松拟素贞。此时重一去，去合到三清。

诗中一片凄凉破败景象。但仔细一看，李白也未沉沦，他还想着“洗砚修良策，敲松拟素贞”。李白才二十岁，大好时光在后面，他无须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