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之后的海洋秩序
书名:朝贡、战争与贸易:大航海时代的明朝作者名:袁灿兴本章字数:3398更新时间:2024-05-25 16:07:52
明末北部危机严重,“天下兵聚辽东”,为崛起于东南海上的郑氏集团提供了招安的机会。崇祯元年,郑芝龙接受明廷招抚,具备了官方身份。弘光朝廷覆灭后,隆武小朝廷在福州成立,隆武帝被架空,郑家兄弟操控一切。
隆武二年八月,清征南大将军贝勒博洛攻占浙江,继续向福建进军。郑芝龙无心抵抗,主动放弃仙霞关关隘,清军不战而得到入闽要道。八月二十八日,隆武帝朱聿键在汀州被俘后绝食自尽。
得知父亲想要投清后,郑成功曾劝阻。在郑成功看来,闽粤之地,凭高恃险,设伏以待,可以固守。利用郑氏的海上优势,大开海道,兴贩各港,以足其饷。在此基础上,选将练兵,号召天下,进取不难。郑芝龙此时已无战意,只道:“倘画虎不成,岂不类狗乎?”
十一月,郑芝龙准备至福州向清军投降,临行前召郑成功同行。郑成功不从,云:“今吾父不听儿言,后倘有不测,儿只有缟素而已。”郑芝龙投降后被清军扣留,送至北京软禁。郑氏集团的军事力量分化,除部分降清外,其余各部随抗清力量出走海上。其中郑芝逵据金门,郑彩、郑联据厦门,陈豹据南澳,朱寿据铜山。
1646年,郑成功于安平起兵时,手下不过九十余人。郑成功初起之时,手中没有银钱,恰好郑氏一艘船从日本海贸归来。郑成功即将船上的十万银两夺取,用来招兵制械,从者日众。此后郑成功转战闽南、粤东,势力扩大。
1649年,郑成功改奉永历为正朔。1650年,郑成功入厦门,伏杀郑联。1651年,郑成功奉旨勤王,出兵粤东,清军乘机攻占厦门,俘获金银钱谷不可胜数。郑成功当即回师,收复厦门,斩杀厦门守将郑芝莞。
攻占厦门不久,郑成功领兵南下广东南澳,与郑鸿逵会合。
军议之后,郑鸿逵回守厦门,郑成功南下勤王。但左先锋施琅反对,声称自己梦到此行必败。郑成功大怒,将施琅撤职,令其与郑鸿逵同返厦门。回厦门后,郑鸿逵、施琅遭到清军的袭击,损失惨重。施琅奋勇作战,立下大功,但郑成功回师厦门后,并未将他复职。此后施琅的手下曾德,又投奔郑成功,施琅大怒,将曾德抓了杀死。郑成功下令抓捕施琅全家,施琅逃走,其弟施显、其父施大宣被郑成功处死。施琅无处可去,只好投奔清朝。
眼看着郑成功崛起,其叔郑芝逵也将属下兵卒船只,全数移交给郑成功,郑氏集团重新统一。此时的郑氏集团占据了厦门、金门、安平、铜山、南澳等沿海据点,兵力雄厚,纵横于东南海上。永历十一年九月,永历帝接见郑成功的使者杨廷世、刘九皋,询问郑成功兵船钱粮情况。二人回道:“舳舻千艘,战将数百员,雄兵二十余万,粮饷虽就地设取,尚有吕宋、日本、暹罗、咬留吧、东京、交趾等国洋船可以充继。”
永历十二年夏,郑成功领兵出征,船队抵达羊山,遭遇飓风,损失惨重。永历十三年,郑成功再次从闽南率领大军沿海北上,转入长江西进,进攻南京。在镇江城外,郑成功以铁甲兵,大破清军骑兵,此后全军进逼南京城下。在南京城外,郑成功未发动攻势,准备长期围城,逼迫城内投降。城内清军发动反击,郑成功大军战死数万人,狼狈退回厦门。
永历十四年,清军大举进攻厦门,双方在海陆爆发大战。此番作战,清军凑出了上千艘战船,由投降的施琅等将领带路。双方在海上展开决战,清军先胜后败,在陆地上的清军也遭到大败。此战郑成功拼死一搏,取得胜绩,但局面并未改善。永历小朝廷退入缅甸,陆地上的反清力量已极为薄弱,厦门四面受敌,需要另寻基地。被荷兰人盘踞的台湾,成为郑成功的不二选择。
永历十五年二月,郑成功带领大军从厦门出发,前往金门驻扎,等待风信,整修船只。三月十日,郑成功大军至金门料罗湾,郑成功祭江誓师,船队出发。四月初一黎明,郑成功舰队抵达台湾鹿耳门外海。此战郑成功出动兵力合计达两万五千余人。荷兰在台湾的兵力有限,初期守军加东印度公司职员,不过一千七百人,后增至两千三百人。
荷兰在台湾有两大要塞,一为位于大员的安平古堡,二为位于台江内陆赤嵌地方的赤嵌城。荷兰人自知兵力薄弱,退入堡垒中固守。赤嵌城在被围困之后,向郑成功投降。安平古堡中的荷兰人,依靠坚固的堡垒困守了将近九个月,之后方才投降。
郑成功收复台湾之后,不久去世,此后郑氏集团仍然称雄于大海之上。
1662年,在永历朝廷覆灭后,整个东亚地区秩序仍不稳定。朝鲜进入了以清廷为主导的新的天朝秩序。日本则超脱于外,通过琉球与中国联系。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经历了清初被驱逐的危险之后,经过在北京的传教士的努力,重新获得了与中国进行贸易的机会。
在清廷内部,仍然存在诸多不稳定的因素,各地持续爆发规模不一的反清起义。在福建、广东、云南的三藩也是潜在的威胁。在东海之上,荷兰人与郑成功交锋失败,退出台湾。郑氏控制了中西贸易的广阔水域,不时对陆上的清廷发起挑战,为此清廷推行海禁,加以遏制。
至1683年,清廷收复台湾之后,一度开放海禁,但对海外贸易仍然加以限制。之后,曾经华商集团称霸海上的格局改变,随着西方各国的步步进逼,以及清廷对走私贸易的严控,再无能称雄海上的华商集团。在海外闯荡的华商也被视为弃民,如若归国,将会遭到官方的严惩,只能靠个体在海外拼搏。
清廷成为新的朝贡中心,在康熙朝中后期也走出了持续多年的衰败与混乱。清廷的秩序仍然是明代的延续,天朝中心思维仍然维持,天朝傲慢依然,西方各国则继续努力,想要进入天朝进行贸易。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在官方主导下出口,以获得白银输入。
西方人从未曾停止过跨入中华帝国大门的努力,这种努力背后的精神动力,也从往日对中国各类产品的渴望,而变为随着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对商品市场的无限渴望。支持这种渴望实现的,已不再是往日传教士手中的经书与海上的商船,而是由一国所支持的、经工业革命所武装起来的坚船利炮了。
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英国两次派遣使团访华,想通过和平方式打开与中国通商的大门,但均未获得成功。1792年,英国首次派遣马戛尔尼率团访华,名义上是为乾隆帝贺寿,实际上是想借此打开中国市场。为了吸引中国人的注意,马戛尔尼使团携带了大量代表工业革命后世界最高科技水平的礼品,如能够准确模仿地球、月球、太阳运行的天体运行仪,标有地球上各大洲、海洋和岛屿位置的地球仪,装备了一百一十门大炮的战舰模型,各种先进的火炮、步枪和手枪,最新发明的蒸汽机、棉纺机、梳理机和织布机,以及赫歇尔望远镜、帕克透镜,等等。1793年,马戛尔尼使团到达中国,并赴热河拜见乾隆帝。他们提出了六条要求:允许英国商人到舟山、宁波、天津等地贸易;允许英国商人派人驻北京照管商务;中国在舟山附近割一小岛供英商贮货与居住;拨给广州附近一处地方供英商贮货和居住,并许可英国人在此处自由活动;减免英商在广州和澳门之间及珠江运货的税额;对英国商品或船只不征收任何关税或捐税,若征收,则对税项和税额应有明确的规定。
清政府拒绝了这些要求,指出这些要求不合“定例”。乾隆帝更是指出:“天朝德威远被,万国来王,种种贵重之物,梯航毕集,无所不有,尔之正使等所亲见。然从不贵奇巧,并无更需尔国制办物件。是尔国王所请派人留京一事,于天朝体制既属不合,而于尔国亦殊觉无益。”
对于英国使团赠送的礼物,清廷也并未表现出特别的震惊或热情。清朝皇帝及官员们所考虑的,是英国使节是否会遵从清朝礼仪,向皇帝行跪拜或叩头的礼节。对于西方工业革命的产物,他们却无动于衷,不屑一顾。他们并没有从这些礼品的科技含量中认识到英国的科技水平、工业能力、军事能力,并产生危机感和紧迫感,奋起直追。他们只是把这些科技产品看作无关统治大局的“雕虫小技”或“奇技淫巧”。严肃的科学演示被当作“杂耍”和“巫术”,科技产品被作为“远藩来朝”的贡品藏在圆明园。
1816年,英国第二次派遣使团访华,领导人是阿美士德勋爵。同年6月,阿美士德使团抵达中国。因为礼仪问题,双方再次发生激烈争执。清廷认为中国皇帝是天下最高的君主,坚持要阿美士德使团按清廷的礼节行三跪九叩礼,而阿美士德只同意按英国的礼仪觐见。嘉庆帝一怒之下,拒绝接见英国使团,令其立刻离开北京回国。
“直到大炮洋枪的声音再次惊动中国士人的时候,人们才真正重新回忆起来,原来外面的世界中有许多的文明,那些文明同样也是一个历史悠久,而且有体有用,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超过了自己的系统,自己的空间并不是‘天下’,四夷也并不都是‘蕞尔小邦’,这时才真的开始手足无措,惊慌起来。”鸦片战争期间及战后,外来侵略的威胁,城下之盟的耻辱,带来了介绍西方著述的传播,促使了一部分先进的知识分子开眼看世界。但对中国文化所保持的无上优越感,及深深的眷恋与恪守,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方能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