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崛起与觊觎东方

至17世纪，荷兰开始了海上扩张的步伐，希望建立全球海洋贸易的霸权。得益于发达的造船技术和先进的火器，荷兰将老牌海上强国葡萄牙、西班牙在东方的据点一个个夺取。荷兰人的到来，使东方原有的朝贡秩序被打破，葡萄牙、西班牙则处于守势。咄咄逼人的荷兰，迫切地想要打开与中国贸易的大门，建立新的全球贸易秩序。当中国拒绝荷兰人的贸易请求后，荷兰军舰在中国沿海不断进行骚扰，并扶持起了郑芝龙、钟斌、刘香等海上集团。在明廷的帮助之下，招安后的郑芝龙先后击败了荷兰及各股海上集团，称雄于海洋。

17世纪末期，一名法国人曾经这样评价荷兰：“是一个很小的小国，海岸尽是寸草不生的沙丘。国内江河纵横，海岸及河流两岸经常发生水灾，仅适合草地生长，牧草为唯一天然富源，当地收获的小麦和其他粮食不够养活百分之一的居民。”就是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中，产生了称霸海洋的荷兰。

1477年，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腓特烈三世，为儿子马克西米连迎娶了勃艮第公爵的独生女儿玛丽。这场婚姻带来了丰厚的嫁妆，其中包括了勃艮第和尼德兰。勃艮第地理位置重要，控制了此地，等于控制了法国与意大利之间的锁钥，而尼德兰商业繁盛，是当时最为富庶之地。通过持续不断地联姻，在西方，哈布斯堡王朝获得了勃艮第、尼德兰和西班牙，在东方，获得了波希米亚、匈牙利和克罗地亚。

1516年，马克西米连的孙子，年轻的查理继承了西班牙王位。1519年，查理又登上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宝座，称查理五世。查理五世效法祖父，采取广泛联姻的方式，他与葡萄牙公主结婚，又安排自己众多弟妹及子嗣，与欧洲各国联姻，形成庞大的联姻网络。通过一次次的联姻，哈布斯堡家族不断地获得新的同盟与领地。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哈布斯堡家族的膨胀，歌曲也开始传唱：“让别人去打仗吧，你，幸福的奥地利，结婚去吧！战神马尔斯赐给别人的东西，爱神维纳斯会赐给你。”

1556年，查理五世决定分割帝国，他将西班牙、尼德兰、意大利以及海外领土留给了儿子菲利普二世，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称号以及奥地利的世袭领地授给了他的弟弟斐迪南。此后奥地利与西班牙，分别处在哈布斯堡家族不同支系统治之下。

菲利普二世对天主教有着坚定的信仰，残酷对待异教徒，在内外政策上，更深受宗教影响。作为尼德兰的统治者，他既不擅长该地区通行的法语，也不懂荷兰语，对尼德兰缺乏了解。富裕的尼德兰地区，被菲利普二世毫无节制地压榨，以填补西班牙帝国的财政亏空。1556年，他要求全体尼德兰人缴纳1的不动产税与2的动产税，这让尼德兰人大为不满。作为妥协，1558年，联省会议答应在未来九年，为国王筹集三百万盾。更让尼德兰人难以忍受的是，菲利普二世决定逆转正在尼德兰传播的新教思潮。他调集来军队，进入尼德兰，又准备将臭名昭著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引入尼德兰，清除异端思想。

1559年，菲利普二世决定将宫廷从尼德兰迁回西班牙。尼德兰代表趁机表示，除非国王撤出驻扎在尼德兰的军队，否则将暂停缴纳税款。此时西班牙在与土耳其的海战中遭到重创，菲利普二世只能暂时妥协，将西班牙军队撤出尼德兰，但其心中对尼德兰则深恶痛绝。

1566年，尼德兰各地四百余名贵族联合签名，要求解散宗教裁判所。此次签名引发响应，各地贵族纷纷加入签名，又吸引了大批新教徒参与，在小镇史汀福尔德爆发了“破坏圣像运动”。破坏圣像一发不可收拾，蔓延至各地，又引发了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冲突。尼德兰各地的民兵团体拒绝执行镇压命令，反而保护新教徒。

菲利普二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决定加以打击。1567年，菲利普二世派遣一万名大军进入尼德兰，镇压各地骚乱。西班牙军队进入尼德兰地区后，进行血腥镇压，贵族纷纷从尼德兰逃离。

1568年，尼德兰爆发了反对西班牙统治的战争，推奥伦治亲王威廉为领袖。1579年，尼德兰北部七省形成了乌得勒支同盟。1581年，乌得勒支同盟的三级会议通过《誓绝法案》，脱离西班牙独立。《誓绝法案》就君王与人民的关系有着生动表述：一个国家的君王是为了治理其人民，其权威是由上帝授予的。君王是为了管理人民、保护人民，并使他们免于遭受压迫，免于遭受暴力。上帝创造了人，但不是要人民成为君王的奴仆，不分是非地服从君王命令。如果君王压迫人民，侵犯传统习俗，剥夺人民权利，压制人民时，他就不是君王，人民视他为专横的暴君。

1588年，尼德兰成立共和国。约从1590年起，尼德兰开始进行海上扩张，从西班牙手中，夺取一块块肥沃的殖民地。此时欧洲各主要国家，如英国、法国正忙于陆上争霸，老牌海上强国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又遭到英国重创，这使荷兰获得崛起于海上的机遇。

荷兰一直与葡萄牙人进行贸易，每年荷兰商人到里斯本采购东南亚香料等货物，再转贩到欧洲各地。此时西班牙与葡萄牙合并，为了惩戒尼德兰人的反抗，菲利普二世禁止荷兰人至葡萄牙贸易，扣押荷兰违禁商船。为了打破西班牙的封锁，荷兰人开始向东方开拓。尼德兰地区很早就形成了造船业，吸纳了当时最新造船技术，造出了适合远洋航行的船舶。

1594年，阿姆斯特丹的私人公司开始努力探寻前往东方的海上通道，荷兰共和国为之提供了一百门大炮，此年四艘船只启航前往东方。1596年，荷兰船只抵达爪哇的万丹港，此处乃是全世界最大的胡椒出口中心。荷兰人想在万丹贸易，遭到葡萄牙人的阻挠，双方发生冲突，但荷兰人最终成功与中国商人进行了交易。

此次航行之后，荷兰成立了一批东方贸易公司，如鹿特丹公司、远地公司等，不断遣出武装商船，前往东方探索海上航路，抢夺贸易地点。1600年4月19日，荷兰鹿特丹公司的商船“利夫得”号漂流到日本，船上存活的水手被当作海盗关押起来。德川家康得知后，召见了船上的水手，并将船上装备的大炮与弹药，投入到关原之战中。

万历二十九年，荷兰人驾大舰，携巨炮，袭击吕宋，被击退后转而前往中国香山澳。荷兰人声称，此番前来是为了贸易。广东税监李道虽在广州接待了荷兰人，但不敢奏闻朝廷，也不敢容许其贸易，将其遣返。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则严阵以待，拒绝荷兰人在此贸易。荷兰人开拓贸易不成，军事手段无法奏效，遂退去。

荷兰各家海上公司彼此竞争，不时爆发冲突，又持续遭到葡萄牙人的打击，影响了荷兰在海外的竞争力。1602年，荷兰政府出面组织，将各公司合并，成立荷兰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被授予了在海外设置法庭、贸易垄断、缔结条约与宣战、征兵、造币、立法、任免官吏、修筑要塞、铸造货币的权利。公司权限之大，等同于一个国家。总督为其最高长官，向荷兰母国公司董事会和联省议会负责。公司在亚洲的陆海军指挥官，须做双重效忠宣誓，即他们的雇主与联省议会。公司董事会由七十六人组成，董事为终身制。平时由十七人组成的理事会处理日常事务，决定运往东方的商品种类与数量、从东方采购的商品种类与数量等。

此时的西班牙、葡萄牙，在东方已经发展出成熟的贸易体系。葡萄牙通过果阿、满剌加、澳门、长崎等要地，形成了稳定而繁荣的海上贸易之路。西班牙则控制着马尼拉，进行着跨太平洋的大帆船贸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目标是，驱逐西班牙、葡萄牙，占据贸易基地，控制马鲁古群岛的香料，直接与东方的中国、日本进行贸易。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向所辖各船队指挥官发出宣告：“各个公司和船队，你们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航行到东印度去，要认清在那里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就是我们全体国民的敌人。为了我们自己的国民，为了我们的朋友，为了岛上的本地居民，为了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贸易的发展和安全，我们必须对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执行敌对战略，展开斗争！”

由葡萄牙、西班牙开始，地中海武装贸易方式被传播到了全世界，并直接影响到了嘉靖大倭寇。自全球走向一体化之后，从16世纪一直到19世纪，武装贸易，且商且寇，是全球贸易的主要方式。而欧洲各国，从葡萄牙、西班牙，到荷兰、英国，对于全球贸易体系都有着强大的控制欲望。不同于葡萄牙、西班牙的是，荷兰、英国所追求的是自由贸易，而不附带传播宗教的激情。荷兰成立东印度公司，目的就是为了贸易，对于传播宗教之类并无兴趣。

与其相比，西班牙的海外政策，在获取黄金白银之外，包含了推广宗教。1605年，荷兰从葡萄牙手上夺取了香料群岛中的帝兜岛、安汶岛，开始对印度尼西亚逐步蚕食。1619年，荷兰人占领雅加达，将其更名为“巴达维亚”，才在东亚贸易圈中站稳脚跟。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设立总部，经营东至日本、西到波斯湾的贸易。对葡萄牙人控制的贸易重镇满剌加，荷兰人志在必得，多次发动进攻，但均未成功。为了攻占满剌加，荷兰人持续九年封锁果阿，交战多次，里斯本、果阿至满剌加的黄金航线受到阻滞。

1641年，荷兰攻克满剌加。占领满剌加后，荷兰效仿葡萄牙，规定一切过往船只必须在满剌加停留，以征收商船税。1650年，荷兰拥有两千艘海上船只，还有无数渔船及从事内河航运的船只，纵横于大海之上。至1663年，荷兰几乎控制了从阿拉伯到日本的广阔海域，曾经的海洋霸主葡萄牙，此时仅控制澳门及印度尼西亚最偏远的几个岛屿。

荷兰进入东方之后，被巨大利润所刺激，疯狂寻找着贸易的机会，并渴望进入中国，建立以自己为中心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可在东方，以明廷为中心的朝贡体系，才是明朝所认为的天下秩序。虽然朝贡体系在嘉靖朝之后逐渐衰落，可仍然存在着。 17世纪新的全球体系的建立，使中国商品的海外市场迅速扩大，海外贸易利润不断增加，中国已被卷入了全球化进程之中，而大明朝廷却排斥这个体系，并想维持住旧的朝贡体系。在全球走向一体化的背景之下，旧体系与新体系之间的冲突必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