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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的上层路线突破

书名:朝贡、战争与贸易:大航海时代的明朝作者名:袁灿兴本章字数:2919更新时间:2024-05-25 16:07:36

1563年,有八位耶稣会传教士在澳门,此时澳门有五千居民,其中有九百名葡萄牙人。传教士多次向广东官员申请到内地传教,都被拒绝。在经历了二十余年眺望中国而不得深入的窘境后,范礼安神父的到来开辟了传教事业新局面。

1578年,意大利籍传教士范礼安首次来到澳门,考察在中国的传教情况。他发现,一些耶稣会传教士要求中国信徒学习葡萄牙语,取葡萄牙名字,生活方式也葡萄牙化。范礼安意识到,不同于美洲、非洲等“野蛮之地”,中国是个历史悠久、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度。这个民族聪明,有成就,献身于艺术研究。在华传教,必须采取全新的方式。传教士“必须不单单学会广州话,还要学官话,而且不单单会讲,还得会认方块字,会写”,以熟悉中国人的文化风俗和思维习惯。

于是,精通中文成了传教士们的第一要务。精通中文前,他们可以不去传教。范礼安考察澳门后,来自意大利的罗明坚和利玛窦接踵而至。范礼安特意为他们安排了教师,给予一切便利条件,让他们安心研习中文,为他们深入内地传教做准备。

中文这座大山挡在传教士面前,但传教的热忱,让他们硬着头皮,决心攻克难关。1579年,罗明坚来到澳门时,已经三十六岁了,早就过了学习外语的最佳年龄。同时,那时学习汉语还有另外一种困难:没有合适的教材,更缺乏合适的老师。这可怎么办呢?后来,在致耶稣会总会长阿桂委瓦神父的书信中,“劫后余生”的罗明坚这样描述他的学习历程:

“起初为找一位能教我中国官话的老师非常困难,但我为传教非学官话不可。可是老师如只会中国官话,而不会讲葡萄牙话也是枉然,因为我听不懂啊!因此后来找到一位老师,只能借图画学习中国语言了。如画一匹马,告诉我这个动物中国话叫‘马’。”

就这样通过幼儿认字、看图学话的方式,一年后,罗明坚掌握了一万五千个汉字,终于能读些中文书了。三年后,他甚至已经能够用中文撰写文章。1584年,罗明坚在广州刻印了第一本中文的天主教教义纲领,即《天主实录》。除了向中国传播天主教教义,罗明坚也充当了中西文化交流的桥梁。大约在1590年,他带着一批中文书籍和译稿返回罗马。译稿中,就有儒家经典《大学》的拉丁文版。罗明坚特地作诗一首,回顾自己的学习经历:

“数年居此道难通,只为华夷话不同。直待了然中国语,那时讲道正从容。”

“讲道从容”的罗明坚被允许在中国居住,进而打开了传教的局面。耶稣会听说了罗明坚的成就,便派遣另一人前来,扩大战果。这位新人,便是利玛窦。他在中西方文化交流史上,写下了浓重的一笔。

利玛窦学起中文来,进步神速。这既得益于罗明坚的帮助,更有赖于他超人的记忆能力。利玛窦的方法是,先在大脑中建立一座“记忆的宫殿”。根据自己所要记忆的内容,决定房子大小、房间多少。每座房间都要编号,以便于查询。这所宫殿,要地势高、平坦、稳定,永远恒定。同时,利玛窦将汉字分为“本象”“作象”“借象”等。“日”“月”等象形字,便是“本象”;日月合为明,大耳朵悬在门中为“闻”,就是指示、会意字的“作象”;借声借形触类旁通的就是“借象”,比如用“狗”记“苟”,用“猫”记“描”。汉字在利玛窦脑子里,变成了分类明晰的模块,鲜活的形象。慢慢地,利玛窦就能“渐晓语言,旁通文字,至于六经子史等篇,无不尽畅其意义”了。

学好中文之后,利玛窦吸取了前人传教失败的教训,针对中国社会现实,采取了一系列变通方法,以打破中西文化交流的壁垒。1583年,罗明坚、利玛窦,贿赂肇庆知府王泮,获准建造教堂。所建教堂,名为“仙花寺”。利玛窦等人剃头去鬓,身穿僧袍,打扮若中国和尚。为了吸引教徒,传教士们举办了欧洲的器物展,如自鸣钟、三棱镜、地图、天文仪器、欧洲书籍等,吸引了一批人前来。

利玛窦认识到,在中国要想传教,就必须走上层路线,争取官僚士大夫阶层的支持。利玛窦来到中国后,竭力结交各级官吏,向他们赠送日晷、自鸣钟、三棱镜等西方珍奇物品,并按中国的方式与士大夫们交往。在广东肇庆,利玛窦谒见知府时,按中国习俗行跪拜礼,声称他们是“侍奉天地真主的修士,仰慕中国政治昌明,由西洋航海而来”。

利玛窦的中国好友瞿汝夔,到处宣扬欧罗巴番僧利玛窦的才华,乃至被学者章潢、江西巡抚陆万垓等所知。章潢《图书编》云:“近接瞿太素,谓曾游广南,睹一僧,自称胡洛巴人,最精历数;行大海中,惟观其日轨,不特知时知方,且知距东西南北,远近几何。”1596年,利玛窦一到南昌,立刻被江西士庶奉为上宾,争相交往。据利玛窦记录,在南昌城里,“众人都好奇地想见我一面,有这么多群众来看望,还有重要的文人与要人,真使我兴奋异常”。白鹿洞书院山长章潢,特意邀请他前去讲学。在书院,利玛窦直接面向中国学子讲学,讲述了数学与上帝救赎,这是前所未有的。

利玛窦在南昌,与一众明廷高官把酒言欢。席间,利玛窦表演了一把“魔术”。他让士大夫们在一张纸上随意写许多汉字,每个汉字只念一次。利玛窦声称,只要听过一次,他就能将杂乱无章的汉字背下来。字落纸上,利玛窦开始背诵,他甚至倒背如流。士大夫们为之绝倒,纷纷向他请教记忆方法,以至于吸引了时任江西巡抚的陆万垓。当时,陆巡抚的三位公子正在准备科举考试。陆万垓召见利玛窦,半是请求、半是胁迫地要利玛窦写出一本“速记法”册子《西国记法》,帮助他的儿子科举高中。南昌士子被利玛窦的记忆术所倾倒,每日里络绎不绝,前来拜访,希望拜利玛窦为师。

利玛窦在南昌与建安王相识,他还撰写了《交友论》一文,献给建安王。该文讨论了友谊的重要性,“如世无友,如天无日,如身无目矣”;而一个好友,则是“我荣时,请而方来,患时不请自来,夫友哉”。利玛窦的《交友论》,朗朗上口,深合明代士人阶层的心理,一时广为传播;当时士人以一睹此书而后快,利玛窦也在中国士人阶层中树立了声望。

利玛窦的朋友圈极为广泛,如王公贵族、朝廷宰臣、六部各卿、地方名宦、学者、僧侣、商贾及黎民庶人,涵盖了当时社会的多数阶层。利玛窦朋友圈中的上层人士,对他在华传教提供了帮助,为他打开了传教的局面。

除了结交上层人士,利玛窦等传教士采取适合中国习俗的传教方式,遵循中国的礼仪风俗,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化,以儒家的圣人、经义比附天主教,以减少传教的阻力。为了真正融入中国社会,耶稣会传教士在行为举止的中国化方面下了一番功夫。他们注意顺应中国的礼俗,取中国姓名,“习华言,易华服,读儒书,从儒教,以博中国人之信用”。

利玛窦等人初入中国时,就将黑色的传教士服饰换成中国僧人服饰,乃至一入中国,就被人引去佛寺,以为是僧侣。利玛窦在中国穿着僧侣服饰多年,“每过佛堂,并不顶礼膜拜”。瞿汝夔与利玛窦于万历十七年就在广东肇庆相识,利玛窦一身和尚装束,试图在士人中进行传教,却收效甚微。瞿汝夔劝告利玛窦,放弃和尚装束而改穿儒服。1595年,利玛窦决定改穿儒服,以利于结交知识分子。利玛窦“离开韶州前,已经做好一套漂亮的绸质服装,准备在特殊场合穿用,另有几套为平日使用。所谓漂亮讲究的,即儒者、官吏、显贵者所用,是深紫色近乎墨色绸质长衣,袖宽大敞开”。

在对中国社会的风俗习惯有进一步了解后,传教士们认识到,只有在尊重中国传统习俗如祀天、祭祖、尊孔的基础上,才能进行传教。利玛窦等传教士适应中国习俗,进行传教,一步步打开了传教的局面,发展出了一批中国信徒,其中有徐光启、李之藻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