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的率先开拓

在早期的航海探索中，葡萄牙是先行者，引领着航海时代。葡萄牙是一个小国，人口不过百余万，却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海洋帝国。那么，为什么是葡萄牙？

葡萄牙的历史变迁，影响着它走向海洋的步伐。在独立之前，葡萄牙受到罗马帝国、日耳曼各部、阿拉伯人的漫长统治。罗马帝国统治了这块土地将近四个世纪，随后西哥特人占据了伊比利亚半岛，实行了三个世纪的统治。711年，阿拉伯人挥兵攻入伊比利亚半岛，建立了统治。大量的摩尔人从北非迁居到半岛之上，人数超过了原先的阿拉伯人。半岛上的阿拉伯人、摩尔人是征服者，但在人口总数中只占少数。因为各种原因，阿拉伯人与摩尔人之间不断分裂，导致彼此厮杀，然后分裂成了一群彼此厮杀的小国。

阿斯图里亚斯山中的反抗者，在战争中逐渐变强，建立起了莱昂王国。莱昂王国的阿方索六世，乃是半岛上所有基督教国家的盟主，他的攻势一度不可阻挡。只是半岛从非洲请来了救兵，暂时阻挡了他前进的步伐。但阿方索六世的进军已是大势所趋，他沿着大西洋海岸线稳步推进，夺取了杜罗河以南大片土地。阿方索六世将葡萄牙领地，交给他器重的贵族恩里格来经营，又将私生女嫁给了他。

1112年，恩里格去世，留下了不满三岁的儿子阿方索·恩里克斯。成年之后，阿方索·恩里克斯牢牢地掌握了权力，他以少胜多，击败了摩尔人的大军。1143年，在军队支持下，阿方索·恩里克斯宣布葡萄牙独立，又以金币贿赂罗马教皇，希望得到支持。1147年，在十字军的支援下，阿方索·恩里克斯攻下里斯本及其他地区，扩张了领土。1185年，阿方索·恩里克斯去世，他留下了一个以好战的贵族、彪悍的农民为主体的小国。

立国之初，阿方索·恩里克斯仅有今葡萄牙的半壁河山，摩尔人尚占据着葡萄牙南方。经过几代葡萄牙人百余年的努力，于1249年，方将摩尔人从其占领的葡萄牙最后一块地盘阿尔加维逐出。在独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葡萄牙忙于收复失地，未对外进行扩张，也无暇进行海洋探险，不过是一个贫穷的小国。到了费尔南多一世时期，葡萄牙的商业繁荣起来，里斯本成为大西洋的重要港口。为了鼓励海上贸易，费尔南多一世设立海运公司，通过利于船主的法律，免除他们的捐税，许可他们从王家森林采伐木材去制造船只。

14世纪中叶之前，欧洲的商人与传教士花费了百余年时间，想要去探索东方，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传教士出现在元廷大都，商人们用骆驼运载着各种商品穿行于西域。随着1368年元廷被朱元璋逐回草原，东西商路上战事频繁。土耳其人又控制了小亚细亚、巴尔干和克里米亚地区，对过境商品征收重税，运往欧洲的各类商品价格暴涨，导致欧洲黄金大量外流，欧洲人迫切需要寻找新的贸易路线。

1385年，强邻卡斯蒂利亚王国对葡萄牙发动攻击。在若昂一世的指挥下，葡萄牙大获全胜，卡斯蒂利亚军队被击溃。战后英国与葡萄牙结成同盟，并一直持续下去，成为欧洲最古老的同盟。若昂一世是葡萄牙阿维什王朝的建立者，因为开拓海洋，被称为“若昂大帝”。若昂一世有几个出色的儿子，第三子乃是著名的航海家亨利王子。

15世纪的葡萄牙，有着进行航海大发现的一切条件。在15世纪，欧洲各强国的主要精力尚在陆地之上，英国、法国陷入了各类战争之中，既有内部的争端，如英国的玫瑰战争；又有两国之间的征战，如英法百年战争。因为地理原因，葡萄牙在各国争霸中被忽略，得以避免卷入各种战争，国内经济社会相对稳定，可以全力经营海洋，成为欧洲最早的海洋帝国。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葡萄牙位于伊比利亚半岛西南端，东、北两面被西班牙包围，西、南两面则面向大西洋，有着从事航海的地利。1411年，葡萄牙与强邻卡斯蒂利亚王国缔结和约，两国将永久保持和平。解决了强邻之间的纷争之后，葡萄牙在陆地上暂无威胁，得以全力经营海洋。历史上长达几个世纪的收复失地运动，更使葡萄牙出现了一大批好战的军事贵族，充满了扩张精神，支撑着葡萄牙人走向海洋。

1415年，葡萄牙王国派遣舰队，攻占了非洲北部的休达城，此次事件被视为是欧洲海洋扩张的第一步。休达控扼地中海西部入口，海盗不时从此出发，对葡萄牙、西班牙发动袭击，葡萄牙占据此地，可以清除匪患。此外，占据这处要地，既能攫取城市中的财富，又能使葡萄牙获得一个重要的商业基地。而此时的欧洲各国，由于香料贸易，大量黄金流入东方，市场上流通的金币成色不足。欧洲不产黄金，主要通过非洲输入黄金，葡萄牙就通过非洲输入黄金。而在欧洲，一直传说非洲有一条金河，奔涌着无数的金子，这些都刺激着葡萄牙人前去探索。在此次远征中，亨利王子率先攻入城，并在城头升起了军旗。休达早已与东方保持着贸易联系，城内无数的财富让乡巴佬葡萄牙人大开眼界，也刺激了葡萄牙人进一步探索海洋的欲望。

亨利王子长期镇守休达，发动了数次扩张战争。在战事之中，他意识到通过战争来扩张，所消耗的国力太大，进而萌生了发展航海事业，开创海上帝国的想法。为此，他返回本土，建立相关学校。1420年，亨利王子在葡萄牙创设了一所航海学校，聘请制图、地理、数学、航海和天文学等领域的人才前来任教，又创立地理研究院、天文台，对天文、地理、海洋进行研究，搜集整理了一批地理、造船、航海等文献资料。亨利王子的哥哥佩德罗在游历欧洲和近东时，收集了很多地理资料，他从威尼斯带回的一张世界地图和《马可·波罗游记》，为亨利王子的航海制图提供了很大帮助。

亨利王子将理论与实践教学相结合，航海学校的学生都要亲身参加航海探险，在航海中学习知识。他派出的海洋探险队，每到一地，都要详细记录当地的地理、海潮、风向、海鱼和海鸟活动情况，形成系统的分析报告，并加以比较。海洋探险队让葡萄牙人对海洋有了新的认知：原先人们以为，一过博哈多尔角，人就会变黑；现在他们发现，人并没有任何改变，并掌握了大西洋的风向和洋流。在一次次探险中，葡萄牙人更加熟悉航路。经过亨利王子的努力，到他晚年时，葡萄牙船队中已经拥有灵巧、轻便、迅速、容易操作的三桅三角帆船与一大批经验丰富的水手。

1458年，亨利王子再次航行前往非洲，轻松攻下了阿尔卡塞尔。1460年11月13日，亨利王子去世。作为先驱者，他的悲剧在于，他无法亲眼看到自己努力所结出来的果实，就已倒下。亨利王子去世时，葡萄牙在地理上并没有特别大的发现，航海探险所发现的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实际上早就被人们知道。亨利王子的船队沿着非洲西海岸航行，却一直没有抵达赤道，只是进行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象牙交易。

亨利王子行动的意义在于，他为葡萄牙人未来进一步探索海洋，作了充分的准备。1481年8月，黯淡无光的国王阿方索五世去世，儿子若昂继位，称若昂二世。若昂二世继承了叔祖父亨利王子伟大的航海计划，在他的支持下，探索海洋成为葡萄牙的立国之本。1482年，葡萄牙人在加纳海岸建立堡垒和贸易站。1488年，葡萄牙人在刚果河登陆。1486年，葡萄牙人抵达非洲南端好望角，这次探险因为风暴而终止，但不久之后，葡萄牙人由此进入印度洋，向着神秘的东方继续探索。

当西班牙开始驱逐犹太人时，若昂二世却敞开了国门。只要支付八个克鲁扎多作为过境税，犹太人便可以进入葡萄牙。大批的犹太富人涌入了葡萄牙，使若昂二世手中有了更多的钱财，可以去支付远洋探险的费用。1484年，一名冒险家造访里斯本，拜访了若昂二世，希望能在航海上得到他的财力支持，此人乃是哥伦布。哥伦布描述了一个宏大的计划——横渡大西洋，直接去印度寻找香料与黄金。若昂二世与几名助手商议之后，或是认为远航的代价太高昂，或是认为哥伦布夸夸其谈，或是认为葡萄牙已掌握航道，哥伦布的计划被否决。哥伦布转而投向西班牙国王，并得到了财力支持。

1493年3月，从西印度群岛返回西班牙途中，哥伦布船队驶入特茹河。哥伦布得意扬扬地宣布，他代表西班牙发现了东方。哥伦布的骄傲，极大地刺激了葡萄牙人，甚至有人建议杀死这个傲慢的家伙，只是国王没有听从。若昂二世则毫不客气地对哥伦布表示，在大西洋西边发现的新大陆，全部属于葡萄牙而不是西班牙。两国的纠纷，最终引发了著名的“教皇子午线”的划定。经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仲裁，以亚速尔群岛和佛得角群岛以西三百七十里格的子午线为分界线，线以西的一切土地归西班牙，线以东的一切土地归葡萄牙。

1495年，四十岁的若昂二世患上水肿病，多方求医无效，不得不与王后莱昂诺尔讨论继承人问题。若昂二世育有二子，即王子阿方索与私生子若热。王子在五年前就已坠马而死，若昂二世希望能由私生子来继承王位。王后莱昂诺尔则请求以她的兄弟曼努埃尔来继承。在去世之前，若昂二世答应了王后的请求，曼努埃尔成为新的国王，称曼努埃尔一世。

曼努埃尔被史家称为幸运儿，在他之前，若昂一世、亨利王子、若昂二世等所做的努力，在他的时代开花结果，葡萄牙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海洋帝国。1498年，达·伽马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当船队返航之后，曼努埃尔得意地给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写信，吹嘘自己的船队带回了肉桂、丁香、肉豆蔻等香料，还发现了宝石与金矿。

自1500年起，每年春季，许多船只从特茹河出发，前往东方贸易，全球化的时代已经来临。1500年，葡萄牙发现巴西。1505年，葡萄牙舰队入侵科伦坡港。1509年，葡萄牙舰队在印度沿岸第乌击败穆斯林商人联合舰队，打破了持续七个世纪由穆斯林商人垄断印度洋贸易的格局。1510年，葡萄牙占据果阿，此处成为葡萄牙在东方的商业中心，也成为天主教对东方传教的重镇。1511年5月，葡萄牙舰队攻占满剌加。自此，国王曼努埃尔的头衔上，加上了新的封号：“埃塞俄比亚、阿拉伯、波斯、印度的征服者、航海家和贸易开创者。”

1511年，葡萄牙人占领满剌加后，发现在此从事贸易的多为来自中国闽南地方的华人。葡萄牙人发现，中国商人主要采购香料，如胡椒、丁香、肉豆蔻、木香、阿仙药等，尤以胡椒为大宗，每年有十船。此外还有各类木料，如沉香木、黑木、苏木、白檀等，以及玛瑙、鲜红羽纱、彩色羊毛布等。中国商人携带的货物主要产自漳州、南京、杭州、海南等地，有白色生丝、有色散丝、各种缎子、纱、小珠、麝香、樟脑、明矾、硝石、硫黄、铜、铁、大黄、铸铁锅、碗、盆、箱子、扇子、针、铜手镯、瓷器、上等糖等。

占据果阿、满剌加，使葡萄牙获得了前往东方的稳固基地，控制了印度洋与欧洲的贸易航线。一艘艘航船沿着里斯本—果阿—满剌加航线往返，出发时，船舱内装着葡萄牙出产的橄榄油、精糖、葡萄酒，返程时则满载东方的香料、丝绸、瓷器、珠宝等。无数香料存放在特茹河边的米纳公司仓库中，整个里斯本都散发着肉桂与胡椒的香味。装满了黄金、香料、宝石、瓷器的口袋、木桶、篮子，塞满了王宫的各个房间，人们将王宫称为“印度宫”，国王曼努埃尔成为欧洲最富裕的君主。贵族们沉浸在奢华生活之中，人们纷纷从农村涌向里斯本，不愿从事生产，追求享乐与寄生的生活。1535年，诗人米兰达写道：“我更担心里斯本，在肉桂的飘香中，使我国变得荒凉、乏人。”

曼努埃尔的目光最终盯向了中国，他派遣使者前往东方，试图与中国取得联系，并打探关于大明王朝的一切情报。1517年9月底，两艘葡萄牙船只出现在广州城外，船上佛郎机炮的鸣放致敬，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