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门深院恨绵绵

帝里春晚，重门深院。草绿阶前，暮天雁断。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

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拼舍，又是寒食也。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

——李清照《怨王孙·春暮》

那是人生美好的最初，她与他从初见于明媚的阳光下，到两人软语温存、鹣鲽情深的那一段时光。

京城的暮春时节，本是热闹繁华、莺飞燕舞的大好时光，而她虽然婉约如画中人，却独自在“重门深院”里，观石阶上春草片片绿。无法与他一同去亲近大自然，岂能不叫人顿生愁怨呢？

京城是热闹繁华的所在，暮春是莺啼花开的季节。“重门深院”是李清照独处时的写照。“重门”显其府第之森严，“深院”微露深闺之寂寞惆怅。庭前草绿，让人忆及“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至此处已是雁书已断，音讯不知。“楼上远信谁传？恨绵绵”。李清照在西楼望见庭阶前春草绿了，时不时便会抬眼望向天，指望会有某只大雁落进视线，带一封写满他的挂念的书信。但待天色渐晚，暮色苍茫，她依然不见传书鸿雁的踪影。楼上传来了欢声，不知是哪方的家书已至。雁且知归，人竟不返，勾起她无穷怨意。这一年这一日这一时，音讯杳无，她心底里那绵绵不绝的怅恨从尘埃里渐渐开出苦涩的花来。

“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拼舍，又是寒食也。”她是情深的女子，他亦是义重的人。只是，她惶惶欲知相聚在何时，他却不能告知。又到寒食这一日，多情自是多烦恼，欲不思念却又难以割舍。归人尚无消息，当此良辰美景，将如何消度？独自面对生活，这是何其虐心的多磨岁月。“秋千巷陌，人静皎月初斜，浸梨花。”这是一个凄清皎洁、如梦如幻的境界。当夜深人静，庭院中的秋千兀自空荡，闾里巷陌亦是人声寂静，初升的皎月斜挂天际，洁白的梨花沉浸在银色的月光里，寂寂无语。“梨”者，离也。那瓣瓣残花飘落在风中，宛若她片片飘零的心。那月光下的梨花不由触及了人的离情别绪。这离愁轻如云、薄似雾，如月光绵绵不绝，在心头萦回缭绕。

这让人想起温庭筠《菩萨蛮》中的“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这难得的佳句，非常清奇、空灵，一个“白”字烘托出“明月照梨花”的那一派清旷、空灵、寂静乃至有些凄冷的境界。试看宫室之内，月光澄明清澈，点明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那位绣衣的女子走到窗前一望，只见月光下的梨花盛开如雪。举目远眺，只见关山重重，而他思念的人却在万里关山之外。

《怨王孙·春暮》大约作于宋徽宗崇宁二年，应该和《一剪梅》写作时间差不多，都是暮春时节，只有二十岁的李清照幽居独处时所作。她之所以孤寂至此，与赵明诚长期宦游在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