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肥红瘦女儿棠

李清照少年时代随父亲生活于京城汴京，那时的京城极其繁华。春天，整个京城被盛开的艳丽花朵装点着，街巷、庭院的楼台、沿街的窗扉皆被鲜花环绕。年少的李清照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如花的城市里。优雅的生活环境和繁华景象，激发了李清照的创作热情，作诗与作词都崭露头角，写出了被后世广为传诵的著名词章《如梦令》。此词一问世，便轰动了整个京师，“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清照《如梦令》

《蓼园词选》说此词：“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圣于词者。”这首小令写得曲回委婉，层层转折，步步深入，惜花之情表现得丰盈婉转。此时的李清照才华横溢，满腹豪情，情思细腻，词风婉约，让世人为之倾心、赞叹。

一首小令，短短六句，如何曲折？且看起拍，一疏狂，一急骤，可知昨宵之恶。

海棠花有“女儿棠”的美称，像极了娇慵、美艳的少女。浓睡之后，酒意未消，心中却仍然牵挂，醒来便急忙询问。借侍女的答话透露“海棠依旧”。问得急切，答得淡然，两相对照里对花的感情深浅立见。黄昏的汴京如同一首抒情诗，这时的李清照似乎正处于骚动不安的年龄，正陷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和怅惘之中。她会忽而欢笑，忽而忧伤，忽而莫名地叹息，忽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忽而又沉默不语。这样一个活得率性、元气饱满的生命，那些时光流转的细枝末节，那些人们时常忽略的地方，总能牵惹出少女内心的潮起潮落。就像后花园里的雨疏风骤，海棠花的绿肥红瘦，总让一位纤弱清瘦的少女心思婉转，多情牵挂。

有学者认为李清照的这首《如梦令》创作源自唐代诗人韩偓的这一首《懒起》：

百舌唤朝眠，春心动几般。枕痕霞黯澹，泪粉玉阑珊。

笼绣香烟歇，屏山烛焰残。暖嫌罗袜窄，瘦觉锦衣宽。

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

但韩偓对落花的关切正如题所言，他是懒懒地、舒适地侧卧在床上，只是卷帘一望，仪态慵闲从容。李清照较之前人的词作，出众之处在于她的词有问有答，主情致，多故实，音律协和、趣致高雅、意境浑成、妍丽丰美。而此时的李清照不过十六七岁，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她的词里可以见出紫气红尘、春光明媚，带着旧年香，盈在红袖里。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寥寥数字，将风雨之虐、心中之忧、他人之淡漠、自心之深爱悉数道来，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刚刚好。最妙的是“绿肥红瘦”造语之新，直如横空一笔，但见奇绝，精工，待要探幽却又不知其所往，所谓神来之笔也。俞平伯另从着色上讲：“全篇淡描，结句着色，更觉浓艳醒豁。”解得也妙。

由济南到汴京不久，李清照的才名便迅速传开，“绿肥红瘦”《如梦令》深得时人赞誉。

宋人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里说：“近时妇人，能文词如李易安，颇多佳句。小词云：‘绿肥红瘦’，此语甚新。”宋代词评家陈郁也在《藏一话腴》里说：“李易安工造语，《如梦令》‘绿肥红瘦’之句，天下称之。”是的，李清照笔下的随意一抹，嫣红可人的海棠花从此便有了个雅称——绿肥红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