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神秘的高原古国：古格王国考古记（9）

从古格故都遗址中发现的兵器来看，当时既有传统的可以近距离格斗的冷兵器，如刀、剑、矛等，也有比较先进的火器。考古学家们在遗址中发现了两种小口径的长枪和一种口径较大的抬枪，枪管均用熟铁铸造，前有准星，后有瞄准缺口或瞄准孔，可利用打火绳点火击发。这种火绳枪最早是由欧洲人于15世纪初发明的，16世纪时随着殖民扩张传向世界各地。古格发现的这种火枪当为当地制造，但这种制造技术却有可能是通过中亚或者印度传来的。在札不让山顶处的一孔洞窟中，还发现了几支专门用来装盛火药的牛角筒，大概便可与这种火绳枪配套使用。

几年前，我们在古格故都遗址进行考古调查时，在第二道防线的半山腰处几个洞窟中发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一开始并不知道它们的用途，还以为是建筑材料。随行的藏族学者告诉我们，这是当年古格人同拉达克人作战时使用的武器之一，当蜂拥而来的敌军攻上山时，这些卵石便可如雨点般从天而下，打退敌人的进攻。

正是凭借着札不让城堡有利的地形与坚固的城防，古格王国在这里上演了它最后悲壮的一幕。

六、最后的挽歌：古格王朝的覆灭

当拉达克人和暴动的民众将城堡团团围住之后，忠于古格国王的卫队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们退守到山上的防线后面，以无比英勇的气概同敌人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围攻土山的拉达克部队在拉达克国王的亲自指挥下，加强了攻势。士兵们冒着枪矢呐喊着一次次向古格卫队的防线发起冲击，又一次次地溃败下来，退回离小山较远的阵地。从史书当中，我们没有找到关于这场战争具体的记载，但是，有一个事实却为后来西方传教士们的信件所证实：由于古格卫队的拼死抵抗，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拉达克人始终未能攻破他们的防线。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都被古格卫队击退，敌军虽然志在必得，但却未能前进一步。

古格卫队的顽强抵抗，完全出乎拉达克国王的意料。他原以为，古格已经是一只熟透了的果子，他只要轻轻一拨拉，这只果子便会落入他的囊中。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方面，拉达克的军队遭到古格军队如此有战斗力的抵抗，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中，可以说是完全处在被动状态。久攻不下，部队的士气与战斗力与日俱减，很难再长久地支撑下去。另一方面，古格人民对于外来势力的介入与干涉，并不是像僧侣们所鼓吹的那样满怀热情地给予支持，他们毕竟是拉达克人多年来的冤家对头，古格百姓虽然对国王与西方传教士不满，但也并不希望拉达克人插手。拉达克人已经感觉到，如果像这样长期胶着下去，说不准天平便会倒向另一边。

阿里高原严酷的冬季即将来临，终于，焦躁的拉达克国王下决心撤兵，以免在寒冷的冬季到来之后，陷入更为困难的境地。

消息传出，古格的佛教僧人们感到无比恐慌。他们十分清楚，一旦失去了拉达克人的支持，他们将很难控制局面。如果暴动的民众“前徒倒戈”，古格国王利用他的影响力将十分容易地镇压这场内乱。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将会是被指控“叛国罪”而送上断头台。这种不利的形势，如果不很快地加以控制，无疑将会造成引火自焚的下场。

于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形成于密室之中：僧人们议定，请古格国王的弟弟──也是僧人集团的头领出面，以兄弟手足之情去诱降古格国王，如果此举成功，则设法诱使古格国王以及他的卫队离开有着坚固防御系统的王宫，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国王的弟弟亲自出面安排了这场诱降的骗局，他向哥哥承诺，只要国王向拉达克人投降，保证每年向拉达克进贡，那么他可以出面说服拉达克人撤军，并且保证国王继续留在王位上。但是，唯一的条件就是国王必须率领他的卫队走出王宫，到山下指定的地点向拉达克人投降。

如此拙劣的骗局，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这是一个圈套，意在诱骗古格国王放弃阵地，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但是，重病在身的古格国王一来无心恋战，二来也感到“四面楚歌”，国运已尽，竟然相信了他弟弟的承诺，同意走出王宫，像属臣那样当着拉达克国王的面亲自呈交贡品。

受降日很快便被确定下来，拉达克人在山下他们所指定的场所四周埋伏下重兵，等待着古格国王前来投降。

是日，硝烟散尽，古格国王和他的卫队从土山顶部的王宫内走下来投降，走在前面的卫士举起一面白旗，向拉达克人表示屈服。

拉达克国王和僧人们紧张地注视着这支队伍缓慢地向山下移动，同时，埋伏在土山脚下的拉达克军队暗中也举枪瞄准了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士兵，只要一声令下，这里就将成为一片血海肉林……

终于，古格国王带着王后、公主以及所有的王室成员走进了埋伏圈。拉达克国王一声号令，埋伏在周围的士兵像平地冒出来的树林一般，高声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冲上前来，将古格国王的队伍拦腰斩断、撕裂，团团包围住。还没有等到古格国王反应过来，他和他的亲属、卫队都已成为拉达克人的俘虏。

古格国王的卫队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他们知道上当受骗之后，紧紧跟随着国王的一部分士兵与国王同时被俘，余下的残部立即向敌人开火，他们一边战斗，一边向城堡撤退。拉达克人眼见古格国王被俘，也无心追赶，双方一番激战之后，各自收兵。当时战场悲壮惨烈的情景，我们已经无法复原，不过，从遗址中满山遗弃的铠甲片、铁箭镞来看，这座土山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经过殊死的搏斗与厮杀，双方战士的鲜血，曾经染红了这里的漫漫黄沙……

古格国王这时才如梦方醒，知道拉达克人背信弃义，践踏了墨迹未干的城下之盟。他被他的弟弟和僧人集团彻底地出卖了。

拉达克国王为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而欣喜若狂，这一切，完全改变了他和对手的位置。在最后决胜的关键时刻，他终于击败了对手。冷酷无情的胜利者毫不留情地下令：将古格国王和所有王室成员、贵族全部押解回拉达克，终身囚禁。

退守到城堡内，直到最后一刻仍然忠于国王的古格卫队残部，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又坚持了许多天，最后才被迫放弃城堡。他们利用黑夜作为掩护，撤出城外，四散逃亡而去。

拉达克人占领古格都城札不让之后，展开了一场近似于疯狂的掠夺：王宫所有的珍宝被席卷一空，许多工匠和艺术家被掠往拉达克，西方传教士们在古格修建的教堂也未能幸免。据后来传教士们在信中的回忆：拉达克人“抢走了教堂所有的珍贵物品、圣爵、烛台、披带……还将神父们的东西任意送人”。滞留在古格的西方传教士，也被一并拘押到拉达克，后来才从拉达克逃回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