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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历史尘封的史前村落(1)

一个被历史尘封的史前村落(1)

书名:探寻第三极:西藏考古手记作者名:霍巍本章字数:2644更新时间:2024-12-27 18:39:38

一、跟着太阳向西行

2001年的夏季,我们的考古队第九次踏上阿里高原,目的地仍然是札达县的东嘎·皮央遗址。

和往年的队伍阵容相比较,除了老队员张长虹,这次多了三员女将。一位是来自四川大学博物馆的陈英,一个典型的成都姑娘,性格开朗活泼,第一次到阿里,自然显得格外兴奋,除了晕车昏睡,哪里都可以听见她的笑声。另一位是来自陕西省考古所的张蕊侠,赴阿里考古对她来讲已是轻车熟路,多年来她一直作为陕西省考古所张建林研究员的一员大将,承担着托林寺发掘出土的大量文物的绘图工作。张蕊侠绘得一手好图,在考古学界已经小有名气。她尤其对佛教艺术品情有独钟,我曾经在托林寺她那间简陋的工作室里看到过她绘制的许多线描图,那些出土的佛教世界里的飞天、女尊、菩萨像不管多么破碎,一旦到了她的手里,都能恢复显现出当年的神韵,变得鲜活生动起来。这次是趁张建林随中央电视台《西行阿里》摄制组出行的短暂空隙,把她暂借了过来,说好借用期一个月,到时候“完璧归赵”。她的任务是带着陈英临摹绘制东嘎·皮央石窟遗址中的壁画。第三位女性是美国考古学家马克教授的新婚夫人—— 一开始马克这位大胡子老美还羞羞答答地告诉我们这是他的助手,直到扎营时两人住进了一个帐篷,才暴露出她的真实身份。她叫荷里,也是一位考古学家,长着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多次与马克一道在南美高原进行考古工作,这次他们俩是以观察员的身份随我们前往阿里工作。马克和荷里在这次阿里考古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是后话。

还是沿拉孜一线向西,从拉萨出发的当天,夜宿拉孜县城。与十多年前我们第一次前往阿里途经这里的时候相比,今天的拉孜县城已成为西行阿里途中最为繁华的一个城镇,也是西行路上最后一个人口稠密、现代文明气息十足的城镇。往年我们常住的这家小旅店早已“城头变幻大王旗”,改称“某某大酒店”了。第二天早上,马克夫妇在这里吃上了一顿藏式西餐,我们也按时吃上了一顿像样的早饭。

西出拉孜,给我的感觉,便有些像古代丝绸之路上“西出阳关”的味道了。一路向西,每天像追赶着太阳行走,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大地的色彩在不断变换,在拉萨河谷还能见到绿色的田野和岸边的红柳树丛,过了二十一道班,越向西行,眼前出现的,便是望不断的高原宽谷和连绵起伏的雪山。这种高原宽谷的宽度往往可达数十或近百公里,如同一个个巨大无比的飞机场,数十条车辙纵横交错其间,我的老伙计李永宪把这种景象形象地戏称为“高原竖琴”。红褐色的荒原和银白色的雪山之间,不断出现美丽湛蓝的高原湖泊,像一颗颗蓝宝石点缀其间。

二、马克教授发现的重大秘密

经过六天的西行,全队终于平安抵达了札达县的东嘎村。安营扎寨、稍事休整之后,我们第二天便开始按照事先的分工分组开展工作:一个组由川大博士研究生张长虹和西藏博物馆的旺堆带领,对遗址中的佛塔分布情况进行测绘并记录;另一个组由张蕊侠、陈英组成,负责对东嘎石窟壁画进行临摹;还有一个组由川大硕士研究生吕红亮和西藏博物馆的娘吉家带队,负责对东嘎遗址中一藏语称为“丁冬”的坡地进行调查和试掘,马克和荷里也被分配到这个小组协助指导工作。

说到“丁冬”,不能不提到一段往事。一年前,在拉萨的一个宾馆里,马克神情严肃地向我提供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原来,两年前在这里进行考古调查时,他在协助队员们对遗址进行测绘中无意发现,在东嘎村对面的山坡上,有一处佛塔建筑的遗址,这些佛塔都是用大块大块形状相似的石头垒砌起来的。“这些显然经过人工挑选的石头是从哪里运来的呢?”作为职业的考古学家,他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在一处地层的断面上,他发现这些石头的下面,似乎还叠压着一层薄薄的灰褐色的灰烬层。长期的训练和多年来在南美高原从事考古工作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灰烬层极有可能与早期人类的生存活动有关。马克细心地从灰烬层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些碳化颗粒,在经过我们的同意之后,带回美国加州大学的考古实验室中做了年代测定。测出的数据使他大吃一惊,这些碳样标本的年代和与这片佛塔遗址仅仅一沟之隔的古代墓地的年代几乎是完全相同的,都在距今2300—1950年。也正是在两年前,我们在皮央和东嘎遗址发现了好几处规模宏大的古代墓地,初步试掘后,从墓葬里出土了一批陶器、石器、骨器和一柄造型特别的青铜短剑,从而将这两处遗址的年代提前到可与象雄时代并列的史前时期。

根据马克提供的这个重要线索,我们在报国家文物局的工作计划中,将对这处遗址的再次调查核实也列入了今年的工作方案,并请马克和荷里给予现场指导,马克对此感到格外高兴。

马克教授过去在这里协助对遗址进行测绘,他在测绘定点时拉长声调高声呼喊的“O——K——”之声响彻全村,所以几天以后整个东嘎村的村民见了他都会用拖长声音的“O——K——”向他表示敬意,让他哭笑不得。这次一进皮央村,热情的村民们马上发现了这位大胡子美国人,高兴地连连向他“O——K——”起来,新婚宴尔的马克情绪高涨,和他的漂亮夫人也兴奋地招手回应。

三、千年古村浮出水面

丁冬遗址位于东嘎村的西南面坡地上,北面对着东嘎河,东、西两面有一条深深的沟壑将这片坡地分割成舌形。向当地老乡打听“丁冬”这个名称有何来历,被告之在藏语中“丁冬”的意思是“大猩猩”,说是这块坡地的形状像只大猩猩,可我怎么看也没看出两者有何相似之处。不过,站在这片高高的坡地上四下极目眺望,倒是可以将方圆几十公里的景色尽收眼底。

坡地的前缘有一条陡直的断崖,佛塔遗迹就紧靠在断崖的北面。这些佛塔年代已经相当久远,外表涂抹的泥面都因雨水冲刷剥落,但还隐约可见原先的风采。佛塔的塔基和塔体都用大小均匀的石块砌建,大部已经倒塌破损,不过还能窥见其大体的形状。

考古队员们选定了两处倒塌后的佛塔,将数以千计堆积成小山的原来用以砌建佛塔的石块一块块移动开来,清理暴露出原先的地面。这项工作的劳动强度极大,在海拔近5000米的高原,别说搬东西,就连走路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每搬动一块石头,小伙子们都得猛喘上几口粗气。马克和荷里不肯袖手旁观,自发加入搬石头的行列中。

可能因为高原上空气极为纯净,使得声音的传播显得格外清晰,每天从早到晚,从丁冬山坡上都会传来“轰隆隆——”的石头滚动声,像一声声秋天里的闷雷。随之展开的发掘工作其艰苦程度常人难以想象。一阵狂风吹过,扬起的尘土让人都快窒息;一场大雨忽来,无处躲避的队员们只能任凭风吹雨打。在高原的烈日炙烤之下,仅仅几天工夫,面皮白净的吕红亮便被晒成了一截“黑炭”。而马克和荷里也每天坚持跟大伙儿到工地,从不间断,同样被烈日晒得通红黑亮。他们表现出的工作热情和认真的劲头,赢得了全队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