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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家族(2)

书名:地球的天空:哥白尼、第谷、开普勒和伽利略如何发现现代世界作者名:福伯本章字数:2411更新时间:2024-06-05 16:03:52

这不是一个傲慢之人说的话。回到布拉格,开普勒向上帝祈祷,并且准备赎罪。

啊,这些刽子手来得比风快。他们必须变得礼貌,却不知道如何做才是礼貌。我首先要记住什么?我的放纵?关于它的回忆最为痛苦。而您,高贵的第谷,您的祝福是什么?它们无法被一一列举,也无法被光荣地道出。两个月来,我身无分文,您用自己的方式甘心情愿地支持了我;您的整个家族保护了我,您称赞我的愿望;您把自己珍视的东西给了我;我的一言一行都无意伤害您;总之,没有谁能像您和您妻子那般慷慨地对我了。我早该明白这一切,我现在悔过,并且以这种书面的形式致意。我非常困惑地想起,上帝和圣灵该有多纵容我的心灵的放纵和病态啊……

第谷了解不确定的未来带来的痛苦。他选择了原谅。主人有爱,他始终是主人。

但这条崎岖之路已不再平坦。9月30日,所有新教教徒都被法律禁止重返格拉茨。尽管如此,当芭芭拉的父亲不久之后去世时,开普勒还是计划秘密回到他被逐出教会的地方,并试图从其岳父拥有的土地上榨取点钱财应急。他翻山越岭抵达了格拉茨,在这里首次涉足光和光学的新研究,但几乎没有筹集到资金。

这对他苦苦挣扎的妻子来说是个坏兆头。“于她有利的事情都被不公正地打破了”,开普勒在前一年就指出过这一点。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可怜又可鄙之人”,而当这个男人描写妻子的时候,他的口吻也常常充满怜悯而非渴望。他的妻子变得“愚钝而肥胖”“困惑而糊涂”,而妻子则忠诚地以“DihoPrei”或“Brei”——她不确定该用哪个——的名义给自己的“心上人”写信。她曾在第谷的花园里闲逛。散落的尘世乐器隐约可见。

然而,在仍旧跟开普勒有交集的人里,也仅有家人能给他带来温暖。回到格拉茨,开普勒询问了家人的健康状况和经济状况,还问到第谷的女儿伊丽莎白会不会“盛装出嫁”。年轻的腾纳格尔本末倒置了,他理应先融入布拉赫家族再盘算如何站住脚跟。芭芭拉回信答应,两周内准备好婚纱。但自从丈夫离开后,芭芭拉就没有收到过任何资助。开普勒再度陷入不安。

6月13日,第谷收到了这位新下属的来信,此刻的开普勒已经在两天路程以外的地方,信中要求向他的妻子支付报酬。第谷懒得回信。“他女儿伊丽莎白订婚的事让他耽搁了,”一位秘书回信说,“但我真的对你粗鲁而刻薄的措辞感到吃惊”,“你若有求于人,将来就要长记性。”

同样在外流亡的两个人,一开始相处融洽,后来就这样渐行渐远。

“伊丽莎白的婚礼要在庆典的第二天举办,”秘书报告说,“但天气很冷。”这种两难贯穿于生活之中,它“支配着世人的孤独”,就像开普勒对布拉赫的领地的看法一样。他自己的热情也让人捉摸不定。“我渴望在自己最好的岁月里钻研天文学,凭借第谷的财富,”他写道,“本来很早之前,我就能把研究世界和谐的命题与天文学相关联,但第谷的天文学实在吸引人,我已经迷失了……但第谷并不会全力支持我!他仅会在进餐时稍微提及,然后他的注意力又转向别的地方了,这让我回想起了整件事的重要节点。”开普勒提到了最近的磁铁研究,除了他对光和光学的研究之外,还包括他那宏大和谐理论的所有细节。

至此,开普勒已明显不会成为“第谷学派”的一员了。腾纳格尔如今已成为第谷事实上的儿子,即第谷所有财产的继承者。年近四十的隆戈蒙塔努斯则因为结婚和教书之故,从前一年的8月起便不再担任第谷的助手。至少他是一个真正的数学家,精神上也温和得多,他永远在专业上支持第谷。隆戈蒙塔努斯在写给开普勒的一封信中声称,月球理论就快取得重要进展。的确如此,但信中也试图说服开普勒反对任何进一步的理论化。最终,隆戈蒙塔努斯成了个无知的圣人,他整个余生都耗在了宣传化圆为方的方法上,而开普勒已经开始稳步赶超他了。他们在此后多年里都一直保持着学术联系。

五十多岁的第谷行动困难之际,衣钵的传承问题也越发被提上了日程。“第谷很伟大,但也是在1597年之前很伟大,”开普勒在写给梅斯特林的信中谈道,“宏大的观念让他误入歧途;他变得孩子气了。”“他看上去总像个迷失了方向的人。”

他们之间的很多次争论都以悲剧结尾。“你许久都没有回音”,开普勒开始写信给梅斯特林,后者已不再回应开普勒一年两次寄来的论文,这些论文一篇比一篇长,水平也越来越高。无论梅斯特林是否愿意,他以前的这位学生都已经找到了新的老师,尽管这位老师的脾气不好。

第谷挚爱的妹妹索菲娅想来探访,但因无法承受长途奔波,甚至她侄女的婚礼都没参加。移居之后,第谷也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奇怪的是,他上次见到索菲娅的情人是在1598年,当时的埃里克·朗厄正在逃债。埃里克对炼金术的痴迷让他负债累累。他不停地逃,空留索菲娅独自牵肠挂肚。第谷从这位破产的炼金术士处得知了敌人“小熊”乌尔苏斯丑恶行径的更多证据。

但就在朗厄举证的两年后,梅斯特林最后一次来信的一个月前,“小熊”病重了,这让局面变得更糟了。当年9月,当两位丑陋而矮小的男人来到乌尔苏斯的床前,他也还记得派他们来的那个人。“得知‘小熊’已经卧病在床后,”第谷高兴地写道,“我就派出了律师。”

尼古劳斯·赖默斯·乌尔苏斯一生中的所有遗物都在这里,它们证明了人的确可以因为律师而致死。第谷告诉朋友说,乌尔苏斯因梅毒而亡。他还继续以焚毁死者过时书籍的方式要求进一步的审查。这个策略成功了:乌尔苏斯的著作仅有10册幸存下来。

“优先权的争夺最为艰难,”明智的朋友一开始就警告过第谷,“但我肯定知道:无论输赢,杀敌一千,难免自损八百。”开普勒被告知也要准备一起反对乌尔苏斯,但他只是负责发布材料,而非诉讼事宜。“我负责书写乌尔苏斯的材料,别的就没了”,他曾向梅斯特林抱怨。但不管写的是什么,他心里所想的只是第谷的观测数据。他就像但丁《炼狱》中的饕餮之人,被拴在果树上挨饿。

1601年10月24日,小道消息传来。开普勒绝不会成为“第谷学派”的一员了,但也许,他那充满棱角的形象能够适合——适合、衬托和革新——第谷徒劳地为自己的继任者悬挂的斑驳画像中展现的主题,那是多年前发生在汶岛的往事了。这幅画像已成为它的标签:开普勒是“第谷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