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是非情缘千年“宫墙雪”（2）

据传，金章宗出生的那一日，他的皇帝爷爷金世宗正率一众大臣在崇礼赤城沽源一带避暑。自金代女真人定都北京后，皇家每年到北方避暑有两条线路：一条，东路，自怀来赤城到沽源的金莲川；一条，西路，从现在的桦皮岭到长乐川。要么东出西返，要么西出东返，年年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八百多年前的桦皮岭还不叫桦皮岭，它有另一个名字，叫麻达葛。

那个时候的麻达葛地势辽阔，不仅水美草壮，鲜花遍野，而且群山入云，天蓝地绿。登高望远，马群在山坡的草地上奔驰徜徉，江山万里，尽入眼底。

这是金世宗最喜欢的地方，这番似曾相识的壮美景色，总是会让他情不自禁想起遥远的故土。所以，当他在麻达葛岭上得到宫中侍卫传报皇孙诞生的消息时，觉得足下之地是个好名头，一高兴，便给刚出生的小孙子赐名麻达葛。

这个麻达葛就是金章宗，所以他从出生就是和崇礼有关联的。

世宗驾崩后，完颜璟麻达葛就位，就是金章宗。金章宗是一位能力很强的皇帝，文韬武略胜过先祖，尤爱舞文弄墨。据史书上记载：“章宗聪慧，属文为学，崇尚儒雅，故一时名士辈出。”

金章宗有诗云：“五云金碧拱朝霞，楼阁峥嵘意子家。三十六宫帘尽卷，东风无处不扬花。”

这样爱好风雅、才华出众的皇帝，想来也只有宋徽宗能与之一较高下了吧。所以民间又有一传说，认为金章宗是宋徽宗转世。

当然，民间这样认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两位帝君都有一位姓名相仿却出身低微的红颜知己。宋徽宗和名伎李师师的故事早已众所周知，成为民间雅谈，好巧不巧，同样爱吟诗作画的金章宗后来爱上的一位女子叫李师儿，她是汉人之女。

李师儿出身微贱，因为父亲犯罪受牵连，被没入宫监，做宫监户。李师儿相貌端正，从小就聪明好学，后来有机会入宫做了宫女。有一次金章宗偶尔来巡察，便问起教学的老师有没有学业优秀出众的女子。那个时候教学的老师和宫女间都是会隔着纱帘的，老师并不清楚学生的长相，但记得有一位宫女的声音极其清亮动人，每次回答问题也能听得出她条理清晰，学习是很刻苦的。老师依声度人，便将李师儿推荐给了金章宗。

一见之下，李师儿的落落大方和温婉美丽就打动了金章宗，顺理成章收为嫔妃，随侍左右。

李师儿不是平常的貌美女子，她的博学才华和聪明伶俐，很快和她的美貌一样，赢得了金章宗的喜爱和敬重。

北京北海公园的琼华岛是金章宗时代营建的行宫。有一次金章宗跟李师儿在岛上赏月，俩人席地而坐，章宗皇帝就随口吟了一句上联：“二人土上坐”。这句听上去很土的上联其实暗藏玄机。“坐”字不就是二人在土上吗？结果皇上话音刚落，李师儿就马上接道：“孤月日边明”。金章宗一听，大喜过望，直觉满朝文武百官都不如眼前这女子聪慧可人，从此对李师儿更是宠爱得不得了了。

李师儿对的这句下联，比章宗皇帝的“二人土上坐”更精妙，既对仗工整，又恰到好处地赞美了皇上：您是天子，所以您是太阳，臣妾我不过是月亮，月亮是要借着太阳的光才能发亮的。

还有一次，金章宗对着宫里一堆从北宋皇宫抄来的奇珍异宝犹豫不决，这些器物珍玩他很喜欢，但又怕亡国之君用的东西自己拿来赏玩使用，会被大臣们说闲话。而且先祖们都没拿出来用过，如何处置这些宝贝，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看到皇上迟疑沉吟，聪明的李师儿在旁边循循道来：“陛下，古话说玩物丧志，责任在人不在物，这些东西是没有错的。若是明君圣主，就是用这些东西，国家也照样强大；若是昏君，什么也不用照样亡国。国家兴盛是跟国君主政有关，跟这些东西没有关系的。”

李师儿话语一转，接着道：“陛下圣天子在朝，您就用这些也没事。这就是北宋皇帝造好了给陛下用的。”

一席话有理有据，说得金章宗满心欢喜，龙颜大悦。

李师儿的聪慧玲珑让金章宗开心不已，从此更是视她为知己，再也无暇顾及后宫其他佳丽。金章宗在继位前正妻已亡，上位后也一直没有册立皇后，就想把李师儿立为皇后，自然，这一想法遭到了群臣的强烈抗议。且不论李师儿不是女真族人，就凭她是囚犯之女的出身，怎么能成为金朝皇家的正统皇后呢？自是万万不能的。

巨大的朝臣皇族压力下，金章宗放弃了册封李师儿为皇后的打算，只立她为元妃，元妃为众嫔妃之首，而且章宗皇上此后再未册立过皇后，一生至死只爱李师儿一个人。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忽然生出一阵唏嘘感慨。帝王将相说到底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而已，哪怕做到了人上人的天之圣子，有时候所要的，也不过是一位善解人意、排解他高处不胜寒的知己而已。

李师儿曾经很幸福，她拥有了金章宗全部的宠爱，无论章宗去哪里，都只和她出行，甚至专门为了她，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修筑度假的行宫，作为他们的爱巢。李师儿的结局又是不幸的，章宗死后，她最终被继位的君王以祸国红颜赐予白绫自尽而亡。

岁月悠悠，如白驹过隙，千年一瞬。当沉静了千百年的太子城村在新的时代召唤下重新面对世界，当我们一遍遍经过奥运激情下桦皮岭的山野，再次看见那片草长莺飞间蝶舞翩翩的宫墙红和崇礼雪时，突然觉得，是的，就应该有这样的“宫墙雪”，在这片土地上留存。

那抹艳红间留白的宫墙雪，有了这样悠长有温度的故事加持，便也一点不违和了。无论是与非，恍惚之间，绵绵深情，在大山的苍茫和现今的运动元素之间，陡然平添了几分历史回声中最柔软的情愫。

最后，古老的故事就用一首古诗来结尾吧——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