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暴力、奴役与自由（2）

我们可能想知道，如果不部署海外部队，荷兰在大西洋世界的基地是否会出现。的确，在1678年之后荷兰人留下的主要殖民前哨全都被军事远征队征服或重新征服。诚然，正如荷兰商人与英属和法属殖民地进行贸易往来一样，贸易本身也可能引发战争。他们之间令人印象深刻的贸易活动是英荷战争和法兰西与荷兰共和国战争的重要原因。但是作为大西洋玩家的丹麦的情况具有指导意义。在没有付出重大代价的情况下，丹麦人于17世纪末和18世纪初占领了3座加勒比岛屿，并将其转变为像苏里南那样的经济作物生产地，还有像库拉索岛和圣尤斯特歇斯岛那样的跨帝国走私基地。西印度公司的创始者则会反对这种分析思路。他们主要的目标不是开辟可存活的殖民地，而是建立第二条对抗西班牙敌人的大西洋战线。此外，西印度公司战争的捍卫者本可以举出威尼斯的例子，就像17世纪30年代中期的一位小册子作者所做的那样。他认为，威尼斯人之所以失去了在黎凡特贸易中的主导地位，是因为他们没有像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那样加入海外征服行动——只有征服才能保护海外贸易。

这些作者没有预见到的是，暴力将不仅仅是与宿敌联系起来的一种方式。取而代之的是，暴力成为在宗教和文化意义上对作为荷兰人意味着什么的终极表达。在表面出现暴力的地方，荷兰人和其邻居之间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问题，正如当代文学作品里所反映的那样。1659年的《闲谈》里的一个人物提到了一些荷兰人惯常缺乏同情心的例子。他认为，虽然柏柏里海盗剥夺了荷兰人的自由，但荷兰人却通过将海盗背靠背捆绑在一起并扔入水中的方式直接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他补充说，众所周知，荷兰人在巴西和其他地方对待他们的奴隶有多残忍，他还指出船长们对待自己船员的方式比对待奴隶还要糟糕。

暴力也是荷兰征服者与伊比利亚半岛殖民地信奉天主教的居民之间关系紧张的一个原因。在多次征服行动中，荷兰士兵并不总会区分军事敌人和平民目标，对敌方城市和村庄的袭击常常伴随着洗掠。在荷兰人征服大西洋世界之后，发生了至少7次大型掠夺事件：萨尔瓦多、尤卡坦的西沙尔、奥林达、罗安达、圣多美、圣路易斯-迪马拉尼昂和黄金海岸的科曼廷。抢劫和掠夺行为与女性和酒精一样，都是非正式的“战争薪水”的一种。他们还能将个人和集体抗议相结合——士兵和水手在船上的匮乏生活与其在萨尔瓦多和罗安达上岸后的不良行为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但是其他行动，特别是那些沉浸在反天主教情绪中的行动，则是针对敌人的。根据一位历史学家的说法，“加尔文教派的军队进攻当地居民，他们正在庆祝使徒圣菲利普和圣詹姆斯的节日。进攻者为了掠夺珠宝，割下了盛装打扮的当地妇女的耳朵和手指。”真的发生了这些事吗？人们在17世纪的巴西出版物中很难将宣传和事实区分开来。1645年开始的起义完全改变了人们对前一时期的看法，这也许导致了夸张和虚构。例如，一位作者断言，1632年，迪德里克·范瓦尔登堡率领1,500名荷兰士兵进攻累西腓北部的伊加拉苏时，绑了方济各会修道院的所有修士，并杀死了许多居民。但是，因为这名作者出生于1625年，所以他不可能回忆起这些事件。

荷兰人在美洲的军事行动似乎并未对个人过度诉诸暴力。相反，教堂是士兵们的首选目标。他们的暴力行为延续了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在美洲开创的反西班牙传统，呈现出老式的破坏圣像的方式。遭到破坏的大多数物品的详细信息已经被打破传统的人忽略掉了，破坏者们打碎它们只是因为它们是“圣像”。也许受欢迎的圣人的画像和雕塑是他们首选的目标，像归正教会初期所做的那样，但没有太多证据可以证实这一结论。然而，一些天主教的物品被人们注意到了。荷兰人嘲笑把圣体放在令人崇敬的盒子里作为“圣像”的行为，试图证明它没有任何魔力。他们的行为与早期改革激进分子的行为相似，对传统礼拜的挑战体现在对天主教仪式的有意嘲弄中。除此之外，对敌对一方圣像的破坏被认为等同于削弱了西班牙政权或葡萄牙政权的力量。其他的荷兰圣像破坏者似乎批评了天主教礼拜的媒介性质。征服了巴西奥林达的士兵用圣杯喝水，穿着礼拜法衣和兄弟会长袍离开教堂，或者用礼拜装饰品装饰他们的马匹。在1641年入侵马拉开波潟湖期间，荷兰人亵渎了“圣像，将圣像切开并加以嘲弄，还以同样的方式破坏了圣杯、圣餐盘、圣灯和十字褡”。在萨尔瓦多，荷兰入侵者用空瓶代替圣物，把圣像换成毛里茨总督与其亲人的肖像画。他们一定意识到了天主教教徒对圣物多么的有感情。

其他反传统者并不会肆意破坏画像。1626年，在波多黎各的圣胡安，荷兰入侵者洗劫了大教堂，偷走了教堂的钟、风琴和大多数装饰品。他们烧掉了所有的圣像、祭坛的装饰物、精美的神龛和赞美诗集。1637年，荷兰军队在奥里诺科河上的圣多美的所作所为也与之非常相似。他们烧毁了教堂和所有祭礼用的装饰品，“以一千件恶行亵渎了神殿”，几乎将所有圣像都烧成碎片，并将神龛装进圣物箱里带走。仅仅将此类行为自动贴上“故意破坏文物行为”的标签会忽视它们的象征意义，破坏者试图通过折断雕像的肢体或砍下圣像的头颅使之失去圣力。然而，粉碎和燃烧画像不仅象征着新时代的开始和对旧时代的否定，它更意味着与过去彻底的不可逆转的决裂。在伊加拉苏，一位观察家写道，荷兰人“将基督和圣母马利亚以及其他圣徒的形象打碎并疯狂地践踏，在他们看来，这样做似乎就是在消灭罗马天主教教徒的信仰”。

值得注意的是，圣像被破坏的现象在荷兰消失很长时间后又重新出现，这揭示出士兵们面对天主教礼拜堂后被重新激发出来的对天主教持久的反感与憎恶。低地国家的圣像破坏活动是反哈布斯堡抵抗运动的第一种形式。如前所述，在1566年，通常由牧师和贵族精心组织的破坏圣像活动由安特卫普急速蔓延到荷兰北部。在宗教改革的早期，伊比利亚半岛殖民地的荷兰圣像破坏者的行为与荷兰以及斯特拉斯堡、巴塞尔和苏黎世的圣像破坏者的行为类似，那里的攻击不仅针对具象艺术，还包括天主教的所有物质文化，包括圣灯和礼拜法衣。圣像破坏活动在荷兰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在《明斯特条约》签订后立刻出现在大多数地区，以回应荷兰人在伊比利亚半岛殖民地所见到的同样“毫不掩饰地表现天主教感情”。不同之处在于，士兵们在执行移除圣像的命令时，明确地代表着荷兰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