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雄的教育思想
书名:扬雄传作者名:王青本章字数:2320更新时间:2024-05-28 14:52:04
由于扬雄对知识的极端重视,相应地,扬雄对后天的学习也分外看重。《法言》第一篇为《学行》,这与《论语》以“学而时习之”为首章,《荀子》以《劝学篇》为第一篇,用意相同,表示对学习的特别重视。《学行》篇说:
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咸无焉,为众人。
在学习的方法上,扬雄与孔子一样强调思考对于学习的重要作用。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而扬雄在此观点上进一步提出:“学以治之,思以精之,朋友以磨之,名誉以崇之,不倦以终之,可谓好学也矣。”除了学习要思考之外,还要钻研运用,与朋友切磋琢磨,这样才能使学问长进。
在学习的目的上,扬雄继承并发展了儒家的传统观点。孔子所论的学习不是纯粹知识的研究,而是做人的手段。先秦儒家首先关心的是学做一个完善的人,学做一个完善的人不仅是儒家最关切的问题,而且是终极关切和全面关切的问题,因此自我修养的提高是学的根本目的,所以儒家坚定地主张“学者为己”,其次才是学而知之,对知识的了解与占有只能是学的次要目的,而根本目的还在于自我修养的提高。扬雄同样认为学习的重要目的在于学习做人。
学者,所以修性也。
学者,所以求为君子也。求而不得者有,夫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
扬雄反复强调学习对于人的道德修养与性情的陶铸、提高与改变:
或曰:“学无益也,如质何?”曰:“未之思矣。夫有刀者诸,有玉者错诸,不不错,焉攸用? 而错诸,质在其中矣。否则辍。”
有人问,学没有什么用处,资质好的人不需要学,资质差的人学不好。扬雄说,就像是良金所做的刀也需要磨,美玉照样也需要琢,不磨不琢,那就割不断东西,不雕琢,就不能成器。资质好的人学了增加他的智慧,资质差的人学了不再愚蠢。学习有益却无伤于人的天分,不学就只能停留在天分上了,不能再有进步。
与孔子将学问仅仅视为自我道德完善的手段并不完全相同,在扬雄的心目中,学还有掌握自然规律从而更好地治理国家的作用,所以他说:
学者为王者事,其已久矣。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
据此,他反对以博取长生、追求个人功名为目的的庸俗功利主义的学习观:
或曰:“人羡久生,将以学也,可谓好学已乎?”曰:“未之好也,学不羡。”
“学不羡”反映出一种超越世俗功利的学习态度。扬雄的非功利主义学习观在当时有着强烈的针对性。我们在前面曾经论述过,以经学取士的制度建立之后,儒生纷纷将治学作为一种谋取利禄的手段,五经博士系统的建立,使得五经成为发策决科的标准。在《法言》中,最能反映强烈的时代批评性的是扬雄对当时这种学风的批判。首先,扬雄将矛头直指章句之学的功利主义治学目的。《学行》篇说:
“书与经同,而世不尚,治之可乎?”曰:“可。”或人哑尔笑曰:“须以发策决科。”曰:“大人之学也为道,小人之学也为利。子为道乎?为利乎?”或曰:“耕不获,猎不飨,耕猎乎?”曰:“耕道而得道,猎德而得德,是获飨已。吾不睹参、辰之相比也。是以君子贵迁善。迁善者圣人之途与!百川学海,而至于海,丘陵学山,而不至于山,是故恶夫画也。”
“画”是停止的意思。学习最忌讳的就是半途而废。经学取士之后的另一大弊端是以繁琐的讲解和标新立异来建立并保持自己的知识权威。经师说两字多达10余万言,儒学的生命活力在这种繁琐的讲经中丧失殆尽。而且,各家都有自己的师法、家法,没有统一的解释,存在着各种意见,一卷之书有无数的异说。对此,扬雄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一閧之市,不胜异意焉;一卷之书,不胜异说焉。一閧之市,必立之平;一卷之书,必立之师。”
或曰:“ 者天下皆说也,奚其存?”曰:“曼是为也,天下之亡圣也久矣。呱呱之子,各识其亲; 之学,各习其师。精而精之,是在其中矣。”
扬雄为学主张多闻博见而后守之以约,他在《吾子》篇中说:“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而今文经学绝不如此,他说:“今之学也,非独为之华藻也,从而绣其鞶帨,恶在《老》不《老》也。”而要改变这种治学风气的最关键的办法乃是改变以经学发策决科的取士方式,“或曰:学者之说可约耶?曰:可约,解科。”学者之说完全可以约省,只需要旨清楚、条理分明。
尤其重要的是,在阴阳灾异学说几乎完全控制了知识分子思想信念的西汉中晚期,扬雄能不受其笼罩,对灾异之说保持一种较为健全的客观理性态度。他反对星象预测吉凶之说,“或问:星有甘石,何如?曰:在德不在星。德隆则晷星,星隆则晷德也。”他虽然没有明确否定灾异学说,但把自然变异看得不甚重要。守德为本,人的行为对于事业的成功具有决定性作用,“或曰:圣人事异乎?曰:圣人德之为事,异亚之。故常修德者,本也;见异而修德者,末也。”圣人看重的是德行,灾异是次要的东西。经常修德才是根本,看见灾异才修德的,是末流。扬雄之所以能这样的超拔,无疑与他淡泊功利、疏离政治的人生态度有关。当时的儒生,或借灾异以挟持君主,为自己的政治主张寻找天意根据;或借灾异以打击政敌,争夺权力;最主要的目的是干政。而对与政治有意识地保持疏离的扬雄来说,自能对灾异之说保持一种客观清醒的认识。
扬雄最为反对的是博士制度下的章句之学日益固陋,使得儒学失去了本来面目,丧失了生命活力。
或曰:“有人焉,自云姓孔而字仲尼,入其门,升其堂,伏其几,袭其裳,则可谓仲尼乎?”曰:“其文是也,其质非也。”“敢问质?”曰:“羊质而虎皮,见草而说,见豺而战,忘其皮之虎矣。”
这段话有力地揭示出西汉时期的儒学已经改变了先秦儒学的精神实质,成为虎皮羊质的假儒学。
从这些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扬雄在很多方面能够坚持自己独立思考的立场,不受当时流行风气影响,坚持信守古典儒学的基本精神,而对章句之学迷信、虚妄、功利、自私的治学风尚表现出强烈的战斗性,这可以说是扬雄思想中最宝贵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