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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雄的人性论(2)

扬雄的人性论(2)

书名:扬雄传作者名:王青本章字数:2290更新时间:2024-05-28 14:52:01

孟子之后,荀子为了实现礼义治国的理想,不满意性善论,首创性恶论。在这个过程中,他特别强调学习礼义的重要性,极大地弘扬了孔子心性之学的智性层面,成为后世重智主义发展的不可缺少的环节。与此同时,他却丢掉了孔子心性之学的仁性层面,终于溺于一偏,后世对此多有批评。

荀子主张性恶论,其逻辑起点是对性的解说。荀子以人生之自然的状况为性。具体而言,性有两个不同的所指。一是指身体器官的欲望。好色、好声、好味、欲食、欲暖、欲息,这些全是人的自然欲望,是生之自然的,也是性的第一个所指。性的第二个所指是身体器官的能力。目的能力是见,耳的能力是听,这些也是生之自然的,所以也必须包括在性的内涵中。

在具体说性恶的时候,荀子一是不以能力论性恶,而以欲望论性恶;二是不以性恶本身论性恶,而以听任欲望发展的结果论性恶。既然听任欲望发展的结果必然是恶,那么就必须制止这种恶,方法就是定礼义、制法度。荀子指出:“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始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有了礼义法度,人的欲望才会得到节制,情性才会得到矫饰,社会才不至于悖乱不治,从而达到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荀子才讲“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由此可见,荀子大大弘扬了孔子心性之学的智性理论。如前所说:孔子心性之学有欲性、仁性、智性三个层面。在孔子看来,人要成就道德,只满足于内心的忠信等等是不够的,还必须学诗学礼,使自己的行为与外在的礼相一致,这样才能恢复周礼;如果不学诗、不学礼,从小处讲,个人无以立,从大处讲,社会无以治。在这方面,荀子也强调必须通过心的知虑工夫而知“道”,学习师法,认识礼义,用礼义节制欲望,节制情性,使社会正理平治,使个人化性起伪。不仅如此,荀子还具体论证了心知“道”的理由,提出了“虚壹而静,以达大清明”的一整套认识理论,把孔子学诗学礼的智性思想大大具体化、理论化了。荀子遏制了孟子单纯发展仁性理论的倾向,成为孔子之智性与宋明理学联系的桥梁。

扬雄关于心性根源的论述,似乎并无多少新意,其云:“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气也者,所以适善恶之马也。”所谓“善恶混”,即善恶同在,其说似乎是综合了孟子性善、荀子性恶之论。在学术上不执其偏、调和折中乃是扬雄的一贯方法。而这种观点与世硕“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的理论没有太大的区别,汪荣宝认为其说本之于世硕。徐复观则认为扬雄这一说法继承董仲舒“人之诚,有贪有仁。仁贪之气,两在于身。天有阴阳之施,身亦有贪仁之性,与天道一也”的说法。这可以说明,在汉朝学术整合的大趋势之下,性善说或性恶说都因趋于一偏而无法获得广泛的认同,新的人性理论在朝着更符合经验理性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在董仲舒的理论中,强调了天道是任阳而抑阴的,阴的作用,远不如阳的作用大,所以究其极,董仲舒实际还是主张性善的。而仔细分析,扬雄的观点具有自身的学理根据,符合扬雄的一贯理论与系统主张,其更接近荀子的观点。

上文我们说过,在孟子那里,性指的只是人的良心本心。在荀子那里,性有两个不同的所指,一是指身体器官的欲望,二是指身体器官的能力,而荀子仅仅只以身体器官的欲望论性。扬雄论性与他们都不一样。《法言·学行》篇说:“学者,所以修性也。视、听、言、貌、思,性所有也。学则正,否则邪。”而视是目的能力,听是耳的能力,言是口的能力,貌即表情,应是脸部能力的一种,思是脑的能力,扬雄认为这些都是人生来所具有的。《太玄·玄掜》云:“维天肇降生民,使其貌动、口言、目视、耳听、心思,有法则成,无法则不成。”由此可见,扬雄论性,似专指身体器官的能力而言,而这些能力的应用有一定的法则,因而有正邪之分,符合法则的运用为正,不符合法则的则为邪。在此基础上,他自然而然地得出了性有善有恶的结论。

徐复观说,扬雄认为性中的善与恶都处于潜存状态,由潜存状态转而化为一念的动机,再将一念的动机加以实现,便需靠人由生命所发出的力量——气。气的本身是无所谓善恶的,只是像一匹马一样,载着善或恶的念头向前走。

至于如何避恶趋善,扬雄作出的回答显然是扬雄式的,即由学由师。从这一点上来说,扬雄对学的重视超过了儒家历史上任何一人。上文我们说到,孔子虽然对学习异常重视,但外向性的学习只是成就道德的一个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而且孔子所指的学基本上指的是对礼仪的学习。孟子则几乎忽略了这种外向性的学习,反求诸己乃是成就道德的唯一途径。荀子虽然弘扬了孔子心性之学中的智性层面,但在荀子那里,对礼仪的学习也只是避恶趋善的一个手段,另一个与之并列的手段是法度的威慑。在扬雄这里,外在的教育与学习乃是成就道德的唯一手段:“人无不学,虽无忧,如禽何?”教育能在很大程度上对人的本性起到陶铸改变之功:

螟蛉之子殪,而逢蜾蠃祝之曰:“类我,类我。”久则肖之矣。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

或问:“世言铸金,金可铸与?”曰:“吾闻觌君子者,问铸人,不问铸金。”或曰:“人可铸与?”曰:“孔子铸颜渊矣。”

学者,所以求为君子也。求而不得者有,夫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

然而,如果我们再深一层地追究,怎样才能决定并选择学与师而使自己能成就道德呢?这一问题在孟子那里是相当简约易行的,只要反思本心,让自己得到良心本心的指导即可;在荀子那里,人以“虚壹而静”之心,可以知“道”,以此即可救性恶说之穷;但在扬雄的性论中,这成了一个没有解答也无法解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