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中的宇宙构成论（3）

据《汉书》本传，《太玄》中反映的历法主要是三统历，也有颛顼历的影响。三统历与颛顼历的不同反映在历元的确定、置闰的方法、朔望月的数值各个方面，但我们无法从《太玄》本身看出哪些方面扬雄是承三统历之说，哪些方面又是受颛顼历的影响。

中国历法的一个关键是确定二十四节气，三统历也不例外。确定节气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是以初昏时斗柄所指的方向来说明节气的更替。这种方法的典型代表是《淮南子·天文》篇，其云：“斗日行一度，十五日为一节，以生二十四时之变。”以下列举了二十四节气的名称：“斗指子，则冬至”“指报德之维……距日冬至四十六日而立春”。

第二种方法乃是以一年之中太阳所在十二次、二十八宿中的位置，来说明节气的变换。古人把黄道附近一周天按照由西向东的方向分为星纪、玄枵等十二等分，叫作十二次，每次都有二十八宿中某星宿作为标志，例如星纪有斗、牛两宿，玄枵有女、虚、危三宿，等等。

三统历就是据此确定节气的，其云：

星纪，初斗十二度，大雪。中牵牛初，冬至。终于婺女七度。玄枵，初婺女八度，小寒。中危初，大寒。终于危十五度。

《太玄》力图建立一个包含时间和空间、囊括自然与人事一切事物的基本模式，所以，在《太玄》中也必须有二十四节气的位置。在二十四节气的确定方面，《太玄》既采用斗柄定位法，也采用太阳定位法。

《太玄》以第一首初一赞对应的节气为冬至，日在牵牛初度。这与三统历完全一致。根据三统历的法则，可以求出第一节气所对应的玄首及赞次，以及每首所在星宿度数，即《玄数》所说：“求星，从牵牛始，除算尽则是其日也。”《太玄》虽然没有明确标明二十四节气，其中却暗含着一年二十四节气及其交节时的日躔宿度。《玄摛》又说：“察龙虎之文，观鸟龟之理，运诸桼政，系之太始极焉，以通璇玑之统，正玉衡之平。”龙、虎、鸟、龟，指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等二十八宿；桼政，即七政，指日月五星；太始，指北极星；极，指天极，亦即北极，天之中；璇玑、玉衡都是指北斗星。这段话的意思是，只有观测昏、旦所处天中的星宿，确定日月星辰在天球上的位置，才能把握《太玄》各首所处一年的季节。

又说：“日一南而万物死，日一北而万物生；斗一北而万物虚，斗一南而万物盈。”这就是说，夏至日在南方东井宿，万物向死；冬至日在北方牵牛宿，万物向生。斗指亥子，寒气伤物，故言虚；斗指巳午，温气长物，故言盈。在这里，扬雄使用的是斗柄定时法。

三、《太玄》与地理及其他

扬雄将《太玄》与历法相配，试图让它能圆满地反映时间的变化过程。然而扬雄并不满足，他还要让《太玄》反映空间的配置。从他对一首中四位的定名——方、州、部、家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希望《太玄》除了历法之外，还能起到地图的作用。

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的宇宙构成论对当时的地理学说有所吸取。战国时的邹衍提出过大九州的说法，中国称为赤县神州，世界范围内如同赤县神州的地方共计9个，即大九州，每个州有小海环绕，各州之间的人民、禽兽不能互相交通，大九州之外有更大的海环绕。《淮南子·地形》篇也曾提到过九州，可见邹衍的地理学说对汉代有一定的影响。扬雄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出他继承邹衍的思想，但是从他的地玄图式可以看到邹衍学说的痕迹。扬雄说：“方、州、部、家，八十一所画，下中上以表四海，玄术莹之。”这里所说的即地玄。扬雄还把地具体分为九类，一为泥沙，二为泽地，三为沚崖，四为下田，五为中田，六为上田，七为下山，八为中山，九为上山。从泥沙到上山，地势由低而高，由下而上。可见扬雄紧紧围绕着“九”来展开他的地玄图式。王夫之曾经这样评论扬雄的《太玄》图式：“其所仰观，四分历粗率之天文也；其所俯察，王莽所置方、州、部、家之地理。”

除此之外，扬雄在《玄文》中，将罔、直、蒙、酋、冥与四方及四季相配，罔、直、蒙、酋、冥也用于指事物发展变化中的几个阶段，《玄文》说：

言出乎罔，行出乎罔，祸福出乎罔。罔之时玄矣哉！行则有踪，言则有声，福则有膞，祸则有形之谓直。有直则可蒙也，有蒙则可酋也，可酋则反乎冥矣。

四方与四季传统上具有相互配合的关系，即以东方配春，南方配夏，西方配秋，北方配冬，扬雄利用这一传统的配合，再辅之以罔、直、蒙、酋、冥这五个事物的发展阶段，就形成了一个时间、空间和事物发展过程的总配合。

罔、直、蒙、酋、冥。罔，北方也，冬也，未有形也。直，东方也，春也，质而未有文也。蒙，南方也，夏也，物之修长也，皆可得而戴也。酋，西方也，秋也，物皆成象而就也。有形则复于无形，故曰冥。故万物罔乎北，直乎东，蒙乎南，酋乎西，冥乎北。

有了这样一个配合，事物的发展过程既可以在时间上体现，也可以在空间上体现。除了四季与四方原有的传统配合关系之外，干支体系在扬雄时代也已完成了与四方的配合，扬雄也利用干支系统与四方的配合，以说明阴阳二气在四方的消长过程：

子则阳生于十一月，阴终十月可见也。午则阴生于五月，阳终于四月可见也。生阳莫如子，生阴莫如午。西北则子美尽矣，东南则午美极矣。

阳生于子，极盛于巳，至亥完全不发生作用，让位于阴。在阳气开始衰微时，它的对立面——阴气就开始发生作用。阴生于午，极盛于亥，至巳完全不发生作用，又让位于阳。阴气开始衰微时，其对立面——阳气又开始发挥作用，阳又生于子。这样，《太玄》论述的阴阳消长变化过程，既可以反映在时间上，也可以反映在空间上。

除了时间和空间之外，《太玄》还要将反映事物性质的五行也纳入其中。《玄莹》说：

鸿本五行，九位重施，上下相因，丑在其中。

《玄告》说：

五行迭王，四时不俱壮……南北定位，东西通气，万物错离乎其中。

这也就是说，《太玄》81首的次序不仅表示阴阳的消长，也表示五行的生克。世界事物的变化，既是阴阳消长的结果，也是按照五行的机械性能进行的。

最后，扬雄以数为中介，将五行、四时、天干、地支、声、色、味、臭、志、情、事、用、天帝、神灵、星辰以及其他各种物事一一相配：

三八为木，为东方，为春，日甲乙，辰寅卯，声角，色青，味酸，臭膻，形诎信，生火，胜土，时生，藏脾，侟志，性仁，情喜，事貌，用恭， 肃，征旱，帝太昊，神句芒，星从其位，类为鳞，为雷，为鼓，为恢声，为新，为躁，为户，为牖，为嗣，为承，为叶，为绪，为赦，为解，为多子，为出，为予，为竹，为草，为果，为实，为鱼，为疏器，为田，为规，为木工，为矛，为青怪，为鼽，为狂。

其他四九、二七、一六、五五，则分别与金、火、水、土，西、南、北，秋、夏、冬四维相配，并组入与之相应的一系列物事。

将世界万事万物纳入一个统一的模式，以一个统一的标准加以分类，《易传》《月令》《吕氏春秋》《淮南子》都在做这一工作，其中可以分为以八卦分类和以五行分类两大体系。《易传》是以八卦分类，《月令》《吕氏春秋》《淮南子》将事物归类的原则都是五行。在扬雄的这一分类体系中，以数为基干，但分类的原则仍然是五行。虽然比起《吕氏春秋》和《淮南子》来，他又增加了许多事例，但从理论上来说，毫无创造性，只不过反映了以《太玄》涵盖一切的努力罢了。与西汉流行的宇宙构成论尤其是与《淮南子》比较，扬雄的宇宙构成论特点乃是重结构、重规律，但对结构中心并不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