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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帝

书名:诗词里的中国:李煜词传作者名:白凝本章字数:2813更新时间:2024-05-31 16:43:48

回溯历史,风流自在者,逃不开名士百出的魏晋;热情豪放者,当喜盛世之大唐;婉约细腻之人,眼目自是移不开繁荣独特的宋朝。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冥冥之中,残夜生红日,旧年有春来,不管谁来书写江山,早已注定了胜负浮沉。盛世大唐如何,残宋的半壁江山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在烽火中易了主、换了姓?

流水迢迢送君去,青山隐隐我归来。时过境迁,一切都会变化,只有这大好河山,在群雄割据、烽烟四起时,从未变过。它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去争,去抢。然而,这一切的杀伐,都不过是一场游戏。

在这场游戏中,没有谁能留下来。

人们不管,依旧争着,抢着,直到这片河山被分裂为五代十国,还不肯消停。

是赵匡胤终止了分裂的局面,建立了宋朝。但在这战乱纷起的五代十国里,也有一个人从历史中走了出来。

他不以建功立业被写进历史,而以诗词被人称颂。在历史上,南唐旧臣徐铉这样说他:“以厌兵之俗,当用武之世。孔明罕应变之略,不成近功;偃王躬仁义之行,终于亡国。”

这是他的墓志铭,一生终落得亡国的罪名。

他是李煜,一代帝王,千古词人。

李煜的词,存世的只有三十余首。他初期的小词,多反映宫廷生活、男欢女爱,风格绮丽柔靡,摆脱不了花间之气。李煜后期的词,多写亡国之痛,其眼界始大,感慨深邃,意境深远。

冯煦说他的词:“词至南唐,二主作于上,正中和于下,诣微造极,得未曾有。宋初诸家,靡不祖述二主。”

说起二主,便可以得知,李煜词之好,离不开他的父亲李璟。

李璟,南唐元宗,初名景通,更名瑶,又名景,字伯玉。他是南唐烈祖李昪的长子,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第二位皇帝。

南唐开国皇帝李昪身世坎坷,因赶上唐末之乱,父亲李荣不知所终,李昪年少时便成了漂泊无依的孤儿。杨行密攻打濠州时偶遇李昪,觉得他容貌奇特,收其为养子。然而杨行密的亲生儿子们容不下李昪,杨行密无奈,只得恳请徐温同意,让李昪冠以“徐”姓,改名“知诰”。

此后,李昪的命运被改写,跟着徐温在军营中一路升迁,直到朝中大权落入徐温父子手中。而李昪因战绩显赫,受到多方夸赞。当徐温老去,深谙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之道的李昪有了夺权的野心。

李昪在苦难中长大,李璟在宠爱里享尽了富贵荣华。因为富贵,因为贪图享乐,便注定了要在风雨中飘摇。

李昪登帝后,广揽天下名士,搜集大量文献史书,大肆兴立教坊,使得儿子李璟饱读诗书,成为经、史、子、集,以及古今书画,无所不通之人。

李璟喜欢读书,深爱诗词经文,与父亲李昪是完全相反的人。李昪深知战争会带来内耗,遂与邻国休兵停战,又与契丹交好,发展内政,以使百姓安居乐业。然而,南唐基业未稳,李昪便去世了。李璟继位后,开始大规模用兵,用三年时间消灭了闽国,又花了三年时间,清除闽国残余。

伐闽之战,南唐元气大伤。然而保大九年,南楚发生内乱,李璟又趁机进攻南楚,南楚灭亡。

闽楚二国灭国后,南唐疆土得到拓展,也成了十国中疆域最为辽阔的国家。

在一次次开疆拓土中,李璟的傲慢也在扩张着。他坚信自己并非平庸之辈,纵是深谙政治、懂得用兵之道的父皇,也没有取得他这般成绩。

战争的胜利,疆域的扩张,让李璟安于现状。他开始吟诗诵词,醉心书法,沉溺于奢淫无度中。

富贵,使人沉溺;荒淫,令人昏沉。李璟坐在龙椅上,再无政治抱负。一时间,朝廷上下,乃至民间百姓也都醉心于诗书中。

李璟一手创造的“鼎盛”南唐,并未给他带来快乐。他的沉溺,他的不能自拔,让他明知南唐如一颗摇摇欲坠的卵石,却无可奈何。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李璟《摊破浣溪沙》

这是一首写秋景的词。

荷花落尽,香气消散,荷叶凋零,令他愁,使他忧。正如他手中的江山,韶光不再,他再不堪看。

曾经的一切,好似做了一场梦。在梦中,塞外的风物邈远,寒笙呜咽之声一直盘旋于他的耳边,在小楼中回荡不散。

旧梦、旧事、故人,他不能想,一想起只能倚栏落泪,惹来幽怨。

一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奠定了李璟在小词界的地位。这两句亦远亦近,亦虚亦实,亦声亦情,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

他的“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不知不觉中影响着他的儿子李煜。

李璟有烈祖李昪为榜样,纵是奢靡无度,仍在耳濡目染中期望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当李璟沉溺于奢靡的沼泽,又醉心于诗词书法时,他的言传身教又怎能不叫李煜如数照搬?

李煜如李璟一样,醉心于诗词,且越陷越深。

李煜,李璟第六子,原名从嘉,字重光。后依“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之意,改名为李煜。据陆游的《南唐书》中所载:“后主名煜,字重光,元宗第六子,初名从嘉。母曰光穆皇后钟氏。从嘉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

一句“广颡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让他成了天生具有帝王之相的男人。据说,李煜出生时,霞光满天,龙腾于顶,经久不离。所以,李煜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一生的命运。毕竟,在历史上,重瞳之人仅有四位:仓颉、虞舜、项羽、李煜。

后世的人,“可怜他生在帝王家”。但凡是生于帝王之家的男人和女人,哪一个的人生是平坦的、无憾的?

若说可怜,那城墙内的人皆可怜。若说身不由己,这世间的人也没有谁完全痛快自在。每个人都活在无形的牢笼中,也都有“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的时刻。

这世间人,大多有屏蔽外事的能力。许多事,非要等到大难临头、风云剧变时,才猛然发现,原来一切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宫门城墙外,依旧狼烟四起,杀伐不绝。宫殿里,歌舞升平、欢歌笑语,那一次次的饮宴赋诗,奏乐弹唱之声,掩盖了金戈铁甲、士兵吹着号角赶来的声音。

盛世的假象,如同一件华美的袍,遮着帝王的眼睛,蒙着臣子有报国之志的心。好像,一切只要不想、不管、不理,便会不存在。

不能说李璟完全不理,否则他不会忧春悲秋。只是,他想在富贵的温柔乡里再多享受片刻……这一个片刻,组合成了无数个片刻,而这无数个片刻,湮没了李璟。同时,也湮没了李煜。

李煜出生这一年,吴国废而南唐建立,李昪走向了九五之位,代吴称帝建国,定都金陵,国号“齐”。

生而为帝的人降生,真是值得天下庆贺的大事啊。李昪见到这位小皇孙,自是喜不自胜,也让李家人自然而然地认为,南唐可以长久。

也可以说,李煜的帝王之相像是一颗定心丸。只要他坐在那里,就好像面前坐着大好江山。

或许正是因为李煜太过特殊,他才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纵是无所建树,也仍可保住这大好河山吧。

公元937年,李昪登基。

当年农历七月初七,李煜出生。

七夕,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相聚,总归是好的,可分别了一年的情人,在这一天也自是要一诉衷肠,流干相思之泪的。

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九五之位总归是好的,可坐在这个位子上,却也有着太多的无奈与挣扎。此后,李煜像年久未见的情人,对世人大诉情爱的绵长,帝王的无限愁情。

赵光义曾问南唐旧臣潘慎修:“李煜果然是懦弱无能之辈吗?”

潘慎修回:“如若他果真无能无识,何能守国十余年?”旧臣徐铉不也说,纵是孔明在世,也难保社稷吗?

李煜既已躬行仁义,虽亡国又有何愧?

心虽无愧,可他是天生的帝王,怎么就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