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如何检验学琴的成果(2)
书名:家庭钢琴启蒙课作者名:段召旭本章字数:3027更新时间:2024-06-04 11:35:34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中国的一句俗语早就给了我们启示,那就是“贪多嚼不烂”。每个人的精力都是一定的,片面追求演奏作品的数量,势必会没有时间精雕细刻。此外,演奏家对作品的喜爱程度,会直接影响诠释的效果。在弹全集时,演奏家常常不会对其中的每首作品都同样喜欢。而那些“没什么感觉”的曲子,演奏家为了完成“全”的任务也不得不弹,成了凑数之作。因此,在很多演奏家的全集录音中,我们经常会遗憾地听到不少非深思熟虑之作,甚至有些录音会给人以平庸之感。这大概就是很多钢琴大师对演奏全集并不感冒的原因吧。“普神”普雷特涅夫就表示,他只弹自己欣赏的作品。俄罗斯“超级大师”拉扎·贝尔曼说:“我曾经试图录制拉赫玛尼诺夫的全部前奏曲,然而不久我就发现其中有一半的曲子不能让我感动,我只能放弃。”贝尔曼还曾经问过钢琴巨擘里赫特为什么只弹李斯特《超技练习曲》中的八首,而没有弹全部,里赫特的回答是:“因为我不喜欢另外四首。”里赫特的师弟、名满全球的钢琴大师吉列尔斯也曾说过:“我从不弹自己不喜欢的作品。我弹奏莫扎特的一些作品,弹奏勃拉姆斯的一些作品,但绝不会不加区分地弹奏他们的全部作品。”十三岁时就与乐队演奏两部《肖邦钢琴协奏曲》的世界顶级钢琴大师基辛,也明确表示说:“任何全集计划都不吸引我。即使我那么喜爱肖邦,我也必须说他的某些作品实在不够好,我并不想弹。”华沙肖邦国际比赛获奖者、我国著名钢琴大师傅聪也表达了类似看法:“我可能喜欢一位作曲家的某些作品,而不喜欢另一些,所以我永远不会演奏他所有的作品。”霍夫曼曾表示,弹好一首贝多芬的奏鸣曲比弹了很多首却都弹得不好要强;他还认为,即使是贝多芬的奏鸣曲,也不都处于同样的思想高度,所以没有必要全部都弹。霍夫曼觉得,掌握六到八首贝多芬奏鸣曲就可以熟悉贝多芬的宏伟思想和风格了,但这六至八首要做到精通。
曲目的多少不是衡量一位钢琴家水平的标准,钢琴界从来没有以曲目量大小为钢琴家排过名。就像西班牙钢琴大师何塞·伊图尔维说的:“你不应该说:‘我很喜欢他刚才的演奏,但不知道他是否能弹贝多芬的全部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一个艺术家的伟大主要取决于他刚才表演得怎样,而不取决于他是否有大量的保留曲目。”那些没有弹“全集”的大师们,绝不是他们完成不了,而是因为“不喜欢”。许多钢琴大师很讨厌别人给自己贴上“演奏某某作曲家作品专家”的标签,就连作曲家斯克里亚宾的女婿、演奏过大量斯克里亚宾作品的著名钢琴大师索弗罗尼斯基,都对自己被称为“斯克里亚宾专家”感到很生气。
最后我们来谈谈“难”的问题。其实很多家长和学生并不太能够判断钢琴作品的难度,而在这方面一些媒体再次起到了误导的作用。诸如我们经常看到的“世界最难钢琴曲”“十大最难钢琴曲”等标题,先不说这些所谓“最难”是否准确,首先我们会发现,这些宣传中对“难”的定位基本都是音符多、速度快、跨度大、八度多、力度大等,也就是“硬技术”层面的难。然而,钢琴中的“难”是非常多元多面的,除了“硬技术”,还有很多“软实力”。掌握“硬技术”固然不容易,而“软实力”常常更能看出一个演奏者的内功和火候。比方说,把一首奏鸣曲的慢板乐章弹得富于音色变化,一点儿不比把快板乐章弹好容易;弹好相对音符较少的莫扎特、贝多芬的协奏曲并不比弹好音符密集的拉赫玛尼诺夫的协奏曲简单;弹好一首巴赫的赋格曲,使得各声部层次分明,常常令演奏者殚精竭虑,而那些所谓“最难排名”中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巴赫的赋格曲上榜。实际上钢琴曲的难度是很难进行准确排位的。
我们该如何向着“硬技术”和“软实力”兼备的方向努力呢?首先不要紧紧盯着“难”,而要在“美”的方面下功夫。我经常在一些比赛或考试中听到有些学生勉为其难地弹一些所谓的“难曲”,因为学生和家长都觉得只有弹这样的作品才能得到评委认可,但由于水平达不到,结果弹得顾此失彼、狼狈不堪,更谈不上有任何美感。其实如果这些学生弹一些自己能胜任又喜爱的曲子,可能成绩会好得多。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起被称为“键盘狮王”的德国钢琴大师、李斯特的再传弟子巴克豪斯的话:“大家总是问:‘最难弹的作品是哪个?’这个问题总是令我发笑,但我觉得这很正常,我们总是想比出哪栋楼最高、哪座山最高、哪条河最长……然而奇怪的是,好像从来没有人问:‘最美的是哪一首曲子?’音乐的难度绝不能以技巧的复杂程度来衡量。要弹好莫扎特的协奏曲,是比登天还难的任务。何必为了追求高难度,而舍弃差不多同样美丽又不那么难弹的曲子?”
对于那些急于挑战“硬技术”难度作品,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学生,以及总是鼓励学生去弹力所不能及的“难曲”以证明自己教学水平的钢琴老师们,奥地利女钢琴家蔡司勒夫人给出了极为中肯的忠告:“切勿弹奏远在你掌握之外的乐曲。我们音乐教育最大的错误,就是允许他们弹奏技术上根本掌握不了的乐曲,希望学生一蹴而就,跳过多年练习,这是天大的错误!”对于钢琴教学中普遍存在的“揠苗助长”现象,俄罗斯钢琴大师帕赫曼的话十分具有警醒作用:“我们固然可以教会一个小孩弹一首他二十年后才能理解其内涵的作品,但请告诉我,这种训练有什么用处?这样有艺术性吗?有音乐性吗?训练他去弹他能理解,也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的曲子,不是比较好吗?”
所以,各位家长们,检验您的孩子学琴成果的,不是“快”“多”“难”,而是“美”。美才是弹钢琴、学音乐的终极追求,也是每一位优秀演奏者的立身之本。而且这个标准是即使不会弹琴的人也可以感受到的,只要用心倾听孩子的演奏,感觉一下,是不是比之前弹得更动听了?是不是声音更有美感了?而难度和进度的问题,交给有经验的老师就可以了。
最后,我还想提醒一下,从挑战“硬技术”的角度来说,前辈钢琴大师们基本上已经走到头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可超越的余地。比如以“飞毛腿”的手指技术著称的就大有人在,其演奏速度令人瞠目结舌;各类单项技术上的奇才也有之,比如在十九世纪有一位以左手技术闻名的钢琴家德莱萧克,曾被同行惊呼“他没有左手,只有两只右手”,他最出名的事迹就是以左手全程八度演奏肖邦的《革命练习曲》,而且据说速度与左手单音跑动演奏此曲一样快!他的这个举动过于令人震惊,以至于李斯特在演奏会上以右手八度演奏肖邦练习曲《f小调练习曲》(Op.25No.2)来表示回敬……在十九世纪类似的超技展示不胜枚举,然而时至今日,那些纯粹耍技术的大师们都已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还有多少人记得德莱萧克的壮举?李斯特名垂青史也是因为他美好感人的演奏和作品,而他曾用右手八度弹肖邦练习曲的事早就被很多人忘掉了。“读史使人明智”,我们很幸运,之前已经有那么多大师为我们展示了在钢琴演奏技术上有怎样的可能性,以及由此达到的效果,我们不该再重蹈浅薄的“技术至上”的覆辙,而应该清楚地看到艺术最本质、最持久的东西是什么。钢琴演奏中技术是不可缺少的,但千万不要忘了,技术不是目的而是手段,高超的技术是保证我们能够随心所欲地弹出自己心目中美好声音的手段。我国著名钢琴大师石叔诚先生说过:“君不见,多少闻名遐迩的大钢琴家,并不具备过人的技术呀!技术再重要,充其量也不过是手段和工具,终究不是我们追求的目的。”技术就好比是我们的物质基础,有了物质基础作保障,我们就可以去追求精神层面的享受、追求文化领域的愉悦,但如果把追求物质基础当成人生的终极目标,终日蝇营狗苟于各种生财之道,精神世界一直处于极为空洞空虚、无聊无趣的状态,那就是我们常说的“暴发户”。我们可不要做钢琴演奏上的“暴发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