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生·山河岁月，锦瑟流年（2）

地球的另一端

飞机张开双翼，在跑道上疾驰了片刻便飞向了天空。张爱玲的一颗心也飞回了中国，尽管她此刻已定居美国，可她的心依然眷恋着中国的土地。

台湾是张爱玲回国的第一站。这是她第一次去台湾，却莫名地对这里感到很亲切。是啊，在这里，她不用说不属于自己的语言，不会有黄头发蓝眼睛的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乡永远不是故乡，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无论多繁华，都依然无处安放她的灵魂。虽然台湾不是上海，可在这里，她能闻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是祖国的气息。

张爱玲是在美国新闻处处长麦卡锡的帮助下来到台湾的。麦卡锡是张爱玲在香港工作时的上司，在台北阳明山公园附近有一幢大别墅。张爱玲一到台湾，就被麦卡锡接到这个富人聚居地。张爱玲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富人的生活了，初到美国时，她的身份是难民，如今再次身处香车与豪宅云集之处，恍如隔世。

富人们的生活再一次激发了张爱玲的斗志。她穷极一生想要追求这样的生活，却不知为何总是阴差阳错地离目标越来越远。

麦卡锡在国际戏院对面的大东圆酒楼为张爱玲接风，宴席上坐满了文坛名宿，他们都读过张爱玲的小说，很喜欢她的文字风格，张爱玲也对他们仰慕已久。在台湾，张爱玲像一个兴致勃勃的游客，有很多地方想去，有很多人想要拜会。

在王祯的陪伴下，张爱玲前往花莲。那时的花莲还是个小县城，一身时髦装束的张爱玲在这里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眼光，有鄙夷，也有羡慕。王祯的母亲看到张爱玲每天早晨起床后和晚上临睡前，都要从包里拿出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把里面的东西涂抹在脸上，觉得这个女人活得好麻烦。

在小县城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女人们，理解不了张爱玲的精致，但这丝毫没有破坏张爱玲游逛的雅兴。她迎着人们异样的目光，在花莲的街道和小巷里闲逛，贪婪地感受着当地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

可是，命运对张爱玲从不宽容，仿佛看不得她高兴的模样，迫不及待地让短暂的快乐戛然而止——赖雅又一次中风了。

生活的美好对于张爱玲来说都是假象，赖雅生病的消息再一次将她拉回现实。她还是一个落魄潦倒的灰姑娘，在现实中，她不得不脱下美丽的舞裙和水晶鞋，绞尽脑汁地思考怎样才能生活下去。

虽然赖雅如今住在女儿家附近，可病重的他还是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结婚后，张爱玲便充当起照顾赖雅的角色，现在她不在美国，赖雅该怎么办？

接到赖雅病重的消息时，张爱玲还在花莲，此刻，她必须连夜赶回台北，向麦卡锡打听赖雅的状况。原来，赖雅病倒在去往华盛顿的途中，此时正在华盛顿附近的医院里治疗。赖雅的女儿打电话给麦卡锡，麦卡锡又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张爱玲。

张爱玲再一次陷入两难中，身在美国的赖雅需要自己，可如果现在就回去，她又能为赖雅做什么？出钱给他治病吗？张爱玲摸摸自己瘪瘪的口袋，里面的钞票最多只够买一张飞回美国的机票。她负担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更不用提赖雅出院之后还需要长期的康复治疗费用。

思索许久，张爱玲作出理智的决定：她必须留在中国，到香港去。在那里有许多写剧本的机会，她现在必须暂时放弃自己的文学梦，放弃对赖雅的惦记，努力赚钱，才能让赖雅在美国好好治病。

或许，有人觉得张爱玲理智得几近冷酷，可只有当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世人才能了解做出理智的选择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得失不论，毁誉由人，至少张爱玲做到了无愧于心。

既然做了决定，张爱玲便不再耽搁，立刻赶往香港。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就连居住的环境都没有丝毫改善。她蜗居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在宋淇的帮助下接到了撰写《红楼梦》电影剧本的工作。

《红楼梦》一直是张爱玲心底的白月光，此刻却要硬生生将它拉到凡尘俗世，沦为赚钱的工具，这就是现实生活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