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片刻·一别，就是一生（5）

逃离黑夜

因为在乎，所以心痛；因为用情太深，才会被情所伤；因为太爱一个人，所以任由他放纵。她本想爱到地老天荒，最终却各奔东西。

张爱玲在上海出钱为范秀美做流产手术，胡兰成却在温州另结了新欢，与邻家农妇不清不楚。范秀美也没有成为胡兰成最后的女人——胡兰成曾经对她承诺，等时局安稳了，便为她办一场喜酒，与她白头偕老。不过范秀美早已看清了胡兰成，只是平静地回答：“你的世面在外头，自有张小姐和周小姐。我宁可在杭州吃斋念佛，久居于此。你若常常来看我，我便知足了。”

胡兰成却不死心，貌似调侃地说道：“我最讨厌这样的老太婆，你我正是当年，若桃花开过，便是水塘月色下的粉嫩荷花，你定要嫁我，如今必要应允我一声听听。”范秀美再也不肯多言，她似乎比张爱玲更懂胡兰成，深知哪怕对他付出再多的情也无果。握不住的沙，索性扬了它。

而胡兰成呢？他的生活中从不缺女人，日子依旧过得很潇洒。在温州，他偶尔会在报纸上发表一些小品。通过这些文章，他结识了温州名绅刘景晨。

其实，刘景晨与胡兰成本不是一路人。刘景晨是爱国人士，在抗日战争期间，汪伪政府曾想拉拢刘景晨，被刘景晨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从此刘景晨便成为汪伪政府的眼中钉，为了躲避汪伪政府的迫害，他才躲到了温州。

不过，在反对蒋介石的统治方面，胡兰成觉得自己和刘景晨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并且，刘景晨在温州有名望有地位，胡兰成若能与他拉上关系，就等于在温州站稳了脚。

范秀美曾为胡兰成取名“张嘉仪”，这本是范秀美为自己的义子取的名字，为了帮胡兰成隐藏身份，便将这个名字给了他。他终究没有成为张爱玲的“张牵”或是“张招”，却谎称自己是张佩纶的后代，借着张爱玲的家族荣耀为自己脸上贴金。

胡兰成想方设法地在温州结识更多名士，还以张佩纶后人的名义给爱国民主人士梁漱溟写信研讨学术。他的文采与编造出来的家世背景，让梁先生对他高看一眼，梁先生甚至还在回信中说：“几十年的老友里，若有针砭漱溟者，便是老兄你了。”

有了刘景晨的关照与梁漱溟的赏识，胡兰成在温州过得顺风顺水，还得到了一份中学教员的工作。在此期间，胡兰成还忙着撰写《山河岁月》，并且即将完成。这让他觉得自己终于迎来了出头之日，一口憋了多年的闷气到了吐出来的一天。胡兰成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想要与张爱玲分享他此刻的得意。他在信中透露了自己与梁漱溟、刘景晨的友谊，最后还仿佛炫耀一般，将自己与邻家农妇交往的事也对张爱玲和盘托出。

纵然爱得卑微，张爱玲也受不了胡兰成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胡兰成的情事让张爱玲又气又恨，她再也拿不出客气的语调，在回信中直截了当地写道：“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时此唯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我亦是不看的了。”

张爱玲觉得自己渐渐不认识胡兰成了。其实，从始至终，她都未曾看清过胡兰成的真面目。她不是一个轻易动情的女子，一旦动了情，便会奋不顾身。念着曾经的夫妻情分，张爱玲在回信里附带了三十万元的分手费，那是她撰写两部剧本的全部收入。胡兰成收到钱后，还仔细地数了数，之后呆呆地对着那封回信坐了半晌。

或许，胡兰成对张爱玲是有爱的吧，只是他的爱有限，分给了太多人，而留给张爱玲的爱真的太少了。

那几乎是一封诀别信，胡兰成读过之后却并没有感到难过。他只是有些茫然，仿佛弄丢了某件用习惯了的物件，的确会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会被其他的人和事冲散注意力。

张爱玲曾评价自己是个自私与小气的人，但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对待自己认可的人，张爱玲是多么坦诚与大气。她不是一个被亲情灌溉出来的女子，所以对那些与血缘无关的爱情与友情格外珍惜。

曾经，张爱玲的好友柯灵被捕，困在“贝公馆”。得知此消息的张爱玲十分担忧，立刻找胡兰成帮忙。没过多久柯灵便被释放，得知自己是被张爱玲救出来的，柯灵无比感激。虽然张爱玲总说自己是个在乎钱的“小市民”，但在正义是非面前却从不斤斤计较。就连曾经与张爱玲打过口水仗的平襟亚因得罪日本人而入狱后，张爱玲也给予平襟亚的家人许多照顾。平襟亚的女儿回忆说，张爱玲在她心目中是个可亲可敬的大姐姐。